来自延令的凡人传奇(连载六十二)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在这里跟你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吟哦娱笔,抒怀述志,点情碰心......
第六十一章舍妻去成儒命归西 兄陷困杏雨献真情(3)
成儒自去明仁家回来后,便再也起不来,再也没了一点力气,而且也不怎么吃东西了,再香的东西他也不想吃,每天只喝一点点汤粥维持着生命。
自打成儒认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而不肯住院后,杏雨只能是请医抓药,去尽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无论成儒怎样地责怪,他也得坚持这么做,哪怕所做的的一切都是白费,他也得坚持。他怎能忍心就这么让父亲走了呢?这天,他又将自己的忘年交医生朋友请了来,这位医生朋友当年治好了江英的病,以后杏雨的家人有过什么疼呀痛的,差不多都是让他治的。现在这医生朋友也快六十的人了,而且中了风,腿脚不灵便,一般是不出诊的,但杏雨请他,他是无论怎样,总要出诊,总不会推辞的,何况这是给老支书治病呢!他跟杏雨很合得来,对他很讲交情,杏雨也很信任他。此时,他又一次来给成儒诊治,依然是搭脉、望舌、听胸。做完这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杏雨出来。待到堂屋坐下,他便对杏雨说,尽快给准备后事,少则三五天,多则超不过半个月,老支书也就这么点时间了。杏雨默然,同样啥也没说,只是含着泪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又亲自将他送了回去。
大年三十晚,杏雨将煮好的鱼肉各夹了一点给爹爹送去,然而成儒却在枕上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杏雨看着父亲瘦削的面容,想起父亲那叱咤风云的不平凡岁月,想起海英妈妈当年三十晚因病危在床不能与家人团聚而垂泪的情景,不由一阵心酸,悲从中来。他丢下碗筷,抓着爹爹的手,边放在自己的腮上亲着边叫着爹爹呜呜地哭出声来。一家人连忙赶来,劝住杏雨。成儒仍是那句话,叫儿子要坚强,不要哭。他又叫住江英,说他想吃一点她包的芝麻白糖元子。江英点头答应。待江英亲手给他包了并煮好元子端来夹给他吃时,他却只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了。一家人见成儒这个样子,无不难过万分,再也没了过年的气氛。
新年初一早上,明仁一家也来了,他们到成儒的房里向他拜了年。成儒什么也没说,只是拉拉明仁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目送着他们走了出去。
也就从初一开始,成儒的一些尚健在的战友与有关的领导及曾经的同事便都闻讯陆陆续续地来看望了他。退了休的姜兴来也来看望了李成儒,他从袋里掏出二百元钱放在成儒的枕边,说这是他个人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要收下,想要什么就跟杏雨讲,让他买就是了。成儒握着他的手,表示什么也不要,说如自己死了,大老远的千万别赶来相送,这次就算是送行的了。姜兴来动了情,贴在成儒的枕边跟他表明,如真到了那一天,外一自己不能来,就让杏雨用这钱买鲜花以代相送,以谢他成儒在运动中的救命之恩,不然自己会永远不安的。话说到这份上,成儒只得点头应承。他让杏雨留兴来吃饭,兴来不肯;杏雨只能表示感谢,送了一程才回来。
初五晚上,没想到巧耕夫妇竟也来了。杏雨慌忙把他俩引到父亲的床前,招呼他们坐下。然后杏雨给他们泡了茶,让他们与父亲交谈,他自己则退了出去。他们在房里谈了什么,他不知道。待他们出来,杏雨赶忙过来要陪着他们,说是夜就就的(即夜晚)让他们走他不放心。两位老人不肯。这时自初二就回娘家来了的杏云走了来,坚持由她来送;江英、晓雪也都过来打招呼,帮着杏云坚持。巧耕夫妇不好再说什么,也就依了。
巧耕夫妇走后,成儒见江英和杏雨娘儿俩在自己的床前,就说道:
“老娘、罐子,你叫娘俩都在这儿,这几天好朋好友知道我快不中了,都来看我了,人家没忘掉我,你叫也要给记着人家的情。要是张县长和王通讯在,他叫也会来看我的;现在啊,是我要去看他叫了。我一生一世做事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巧耕老两个,人也不错,真正的好人啊!想起来如要说我李成儒还有什么对不住人的话,就是对不住巧耕老两个了。我向巧耕打招呼,巧耕两个只是哭,说是怪不得我,是他两个伢儿没福气,是他家没福气,是命,是没办法的事啊!另外啊,我叫这两家还各有各的遗憾唻;主要是为明仁和进文两个遗憾,他叫就像“三国”上的那个长了反骨的魏延一样,让人担心啊!我跟巧耕他老两口谈了这个担心。巧耕家两人劝我说生成眉毛长成骨,随他叫去吧。我对他老两个,也对你叫娘儿俩说,能帮能拉他叫,就帮帮拉拉,也算是尽了私家人的责任,他叫硬要撞倒南墙,那就是他叫的事了。过去我忙工作,与明仁谈得少,后来他又与我叫分开住了,又不常来,来了也不打等,谈心的机会就更少了。现在呢,更没机会了,我私家都这样了,没说的必要了。巧耕告诉我,说进文可能是当初进工作队那会儿受了一些不好的影响的,他平时想跟进文谈,总是谈不下去。哎,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对巧耕说了,也对你叫再说一下,大家只要尽到责任就行了,如果什么时候他叫做了让人骂的事,丢了上人的脸,你叫谁都不要难过,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打自己的嘴巴,不值啊!”
成儒说到这儿停住了,杏雨知道他又说不动了,便劝他休息。他摇摇头,抿了抿嘴。杏雨赶快倒来了水,给他喂了两口,他又示意将水杯拿走。这时杏云回来了,晓雪和两个孩子也都来到了他的床前。成儒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拉住江英的手似乎真正交代他的后事了:
“老娘啊,明天把东庄的剃头匠找来,给我刮下胡子剪个头,好让我清清爽爽上路。我先到那边去了,你再帮罐子,帮孙子、孙女忙上几年,什么时候忙不动了,要休息了,你就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本来我明天就得走了,但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让你收收拾,有些话还没说完,我就再等等吧。反正也就这几天,太阳快落时,我也就走了。我走后没有海英土葬的待遇了。我想通了,既然往炉里一塞都烧成灰了,还留这个灰干嘛?干趣一了百了,撒到街上龙河里算了。如果你叫不同意,就做口棺材,把骨灰撒到棺材里,埋到我家高田去,立个碑就是了;那儿有各家的高田,现在队里走了人,都往那里埋,我也就不要搞特殊,不要去乱找地方,跟队里先走了的人在一起,知根知底的好相处。就这样啦!我就不多说了。”
成儒说到这里,一一拉过家人,拜托他们要照顾好江英。大家答应着,却都已泣不成声。成儒示意江英留在身边,其余都叫各自去早点休息。杏雨他们只好离开,而让妈妈一人陪着爹,让一份仅属于他们老两口谈话的不多的时间与空间。
第二天,江英让人找来剃头匠给成儒理了发,刮了胡子,又让杏雨去请木匠定制一口棺材,说是成儒的骨灰撒在龙河里她做不到,她红着眼睛只坚持这一点,其余的事都叫杏雨按成儒吩咐的去办。她跟杏雨说他爹是个话粗心细处处在理的人,没喝过砚墨水,却到这会儿知道私家就要远去了,便把做人做事的点点滴滴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往后没了爹爹,也就倒了身后的一座山,一切就要全靠自己私拿章程私作主了,千斤的重担一人挑了;虽说有个长兄,但分开烟筒隔开门,也是各人顾各人,不要有什的指望。江英说着这些,想着与老头子走过的风风雨雨,想着成儒四十岁上才有儿子杏雨,想着成儒为儿子做三朝和满月,给儿子过周岁,送儿子上学,为儿子娶媳妇等等的往事,想着老头子就要离开他那样的惯过、亲过、爱过的好儿子和与他风雨相陪几十年的自己这老伴,顿时悲痛又袭上心来,不由泪如雨下。
初七、初八两天,成儒再也未吃一口,初九早上便说不出一句话了。大家都围在他身边,给他抹胸。杏雨要去给他输氧,他心里明白,要极力阻止,却举不上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要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显得很着急的样子。还是江英清楚了他的意思,不让杏雨去,要杏雨守着他,他才平静下来。
到了下午,他示意江英给他换衣服。江英、杏雨,还有晓雪托着他,给他换了上路的衣服。晓雪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爹,他向向儿媳,脸上似乎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少顷,他又显得不安起来,目光在屋里扫来扫去,好像在搜寻什么。江英立即明白了,便将杏云叫过,嘱她速喊明仁他们来。明仁一家人全部到了,成儒突然睁大双眼,硬是把手从被中伸了出来,于是大家一齐上前,分别轻抚了他的手。他把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一看过,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江英的脸上,不再离去。
此刻,时间定格在十七点零三分,正合酉时,成儒的生命之钟停摆了。他用难舍的目光向家人告别后,便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成儒终于走了,他终于离开江英,离开杏雨,离开一家人撒手西去了。杏雨的家中立即哭声一片。院子里则早已站满了来为成儒送别的人们。
作者简介
杏园挂鞭人李长贯,昵称杏园秋雨。职业与兴趣使然,为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写作协会会员。昔教余喜涂鸦,著有长篇小说《杏雨烛泪》,亦常有短文小诗散见于报端杂志;今赋闲书斋,借微信平台,于“杏园乡轩听秋雨”,聊天说地,结远朋近友,快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