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先生的《日涉居笔记》之五十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坔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本公号已由《杏园乡轩听秋雨》更名为《乡风儒语》，敬请关注！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
李晓东（东方木）
喜欢南山寺。它就住在闹市区，离我的老家不远，或者说我的老家离它很近。北侧的南山寺路人烟稠密，油盐酱醋茶，在早晨的清新里，这里就浮现出热闹而年轻的模样。南山寺生活在这种最接地气的时光中，融入最市井的生活里，观世俗的风情，尝人间的真味，听万物的声音。喜闻乐见，都是欢喜；浮世不争，相安无事。
南山寺是凤城佛教文化的中心，也是朝圣者、禅修者的心灵之所，即便是凤城的百姓，也常常悠至于此，以寻清闲，以得善心。明代鄂人龚大器《秋日南山寺访客》诗云：“古寺依南郭，禅房苔藓封。寒云萋白石，灵籁动青松。客思惊秋笛，梵音下瞑钟。故人天北至，良夜喜重逢。”
大雄宝殿值得一瞻。其结构乃庑殿重檐，是中国古代所有殿顶建筑中的最高等级，被尊为皇家规制。殿内立楠木金柱，内外柱等高，脊桁下用叉手，建筑技法为元代以前常见手法，斗拱为明式做法，天花上用草栿作，梁枋上彩绘二龙戏珠和唐三藏师徒西天取经以及动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图案。殿面阔五间，进深六间，瓦当、滴水上饰有龙凤图案。整体属明中期风格，屋面则继承了唐代的建筑手法。虽经千年风霜，仍翘角飞檐，巍然屹立。大雄宝殿的屋梁是典型的雕梁，上面雕刻着花开富贵、福寿双全、九狮盘球、松鹤延年等寓意吉祥的图案。
文峰塔亦值得仰视。清道光年间邑人朱馀庭有诗曰：“古寺遥看老树垂，南山当户列参差。晴曦一塔忽撑住，笔颖分明落凤池。”“晴曦一塔”指的就是文峰塔，而“笔颖凤池”的美景便被称之为老凤城八景之一。文峰塔南依凤城河，东望文昌阁，高高耸立于苍穹之中。旭日东升，文昌阁倒影入凤池，形似笔尖；夕阳西下，南寺塔倒影入凤池，形似笔尖，从而构成“凤池笔颖”的奇妙景观。前贤丘容有《凤池笔颖》诗云：“池上凤凰古，池中笔颖长。地灵多俊杰，星斗焕文章。”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南山寺总是给人一种幽古和神秘之感，其高大的围墙亦甚可观，墙壁呈饱满而醒目的赭黄色，墙头均雕龙画凤，颇为精致华美，与荸荠色的窗阁轩亭和“五树六花”相得益彰，透出静穆的格调、温濡的气象和敦厚的意韵。
立于河岸，北望南山，但见一朵白云憩于南山塔顶。绕梁的梵音，飞旋的陀螺，冉冉的香火，安静的香客，无声的祈祷；招摇在上空的经幅，遍洒疏漏的时光，吹动涓涓的水声；木鱼敲打着纷乱或安详的岁月，念珠拨动着前世今身的因果或轮回；在四季的风里，风马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追逐着凤城河的粼粼清波，浸透着南山寺路的凡间烟火。
一场夏雨过后，葡伏在寺墙下的碧草仿佛灵魂的疯长，这是最虔诚的信仰。如果说南山寺幽古而神秘，那么北山寺则隐远而裒敛。即便是凤城人，也未必知道北山寺地处何方，平日里门可罗雀，但这并不影响它以宓穆而谦和的姿势栖逸于凤城的北端。
凤城的城北似乎比较的落魄，或者说比较的淡泊。城市向南，繁奢逐之。青年路南沿至很远的地方，而往北沿伸至北山寺就戛然而止了。北山寺就住在丁字路口，只是因为其规模不够盛大且不太张扬，现实中的人们才会忽略它。岁月将它遗忘在时光的罅隙里，它却独得安静和自在。
其实北山寺已有1190余年的历史了，重修的大雄宝殿独揽寺誉，在庄严和壮观中，凸显出往日的辉煌，且以百尺浮图塔和百口古井名噪遐迩。
先贤钱履吉写道：“旧有浮图，高百尺；有百井，今已无存，止名泉一，即卓锡泉也。”经过多年扩建，北山寺规模渐增，只可惜那一百口水井，在清朝时仅剩一口名泉，即卓锡泉。”他又写道：“王屋谢世，嗣有子廉者，宋淳熙间人也，挂锡此寺，寺复振兴踪迹，亦与王屋同。于是都人士无不合掌赞叹，谓王屋复见，过其地者群瞻礼不衰。未几，子廉没，嗣又无闻焉。越数百年而后以迄于今，亦竟无闻焉，于是海陵几不知有所谓北山者。”钱履吉在这段笔记实录之后感慨到：“是山之形胜，广狭以至诸景，如孤塔之凌云而起也，千帆之乘风而渡也，绿柳之迎春而笑也，渔歌之向夕而闻也，皆详见寺志，兹不多及。但为记其终始兴废如此，以示后之过是山者，知有冰怀禅师之不可泯，佛菩萨灵感之力不可。”可以想见，彼时的北山寺乃凤城不可多得的一方胜景。
清朝光绪四年，住持如松又加扩建，以至楼殿巍峨，寮屋栉比，成为凤城佛教八大丛林之一。
现存卓锡泉，始掘于唐代。史载，王屋禅师，蜀人，病危思饮蜀水，命徒用锡禅杖点地而得甘泉，故名卓锡泉。当年凤城人陈德兴所产的“枯陈酒”，即用此泉水酿制。千年古井能够保存至今，堪称奇迹。
如今的北山寺，绿树掩映，青砖黛瓦，古朴严谨。那飞檐翘角，悬挂着的是千年的记忆；那檐角的铃声，传达出的是千载的流连。最为醒目的，依旧是红色的槛墙，这种极为跳跃而热烈的色彩，并未躁动你的心绪，反而给你以沉稳而厚重之感。
我曾多次在北山寺盘桓，这里仿佛是一个无比清寥的世界，安静得像束之高阁的一卷素丝竹简，且不沾染一缕世俗的尘埃。净因寺是一座颇为别致的寺庙，位于原凤城南门外打渔湾东侧，三面环水，地势高隆开阔，河岸芦荻飘渺，野鸟翔集；两岸遍植杨柳，每至春暖花开的时节，柳絮杨花随风飘落，微风涟漪，水面有如笼罩着叠叠烟雾，故有“渔湾柳浪”之美誉。但净因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座千年古刹，一是山门殿和大雄宝殿均朝东，二是建筑风格不类他寺，主体建筑是一座二层楼阁，造型比较现代，似乎不甚古朴。
该寺肇建于五代宋初年间，为凤城佛教“九大丛林”之一，清朝雍正皇帝曾为御书赐寺匾额“净因”。其殿飞檐反宇，丹楹画角，风吹铎鸣，铿锵之声清脆悦耳。山门内敞一偌大的天井，中有照壁，绕过照壁，便见大殿，其独特而紧凑的结构，造成幽深而庄严的境界，方显千年古刹的气派。
净因寺里最具特色的是罗汉塑像，为凤城艺人吴广裕所塑，乃镇寺之宝。罗汉泥塑粉面彩身，清癯绝俗，神灵活现，有的衣着端庄，有的衣衫散漫，有的作呵欠状，有的作掏耳状，有的作搔痒状，有的作痴笑状，有的作冥思状，有的作滑稽状，千姿百态，既得禅修之意，又携世俗之趣。
因地势甚高，净因寺仿佛一座孤岛，突兀在繁忙的路边，而且紧挨着马路，甚至连门前的人行道都没有，人们可直接拾阶而上，进入寺内。这正是净因寺的奇妙之所在，其实它并不孤傲，从不拒绝凡尘，甚至主动亲近凤城的日常生活。每天，无数的凤城人从它的身边走过，只要一扭头，悠然可见其高大而不孤远、慈祥而不冷漠、简约而不简陋的形象，它在为你指路，为你护佑，为你祈福。
净因寺的西北角曾有几幢被废弃的老厂房，让我最有感觉的是将厂房团团裹住的爬山虎，大片的叶子密集油亮，沉郁的绿色覆盖了整个厂房，像是铺上的一层绿地毯，又像是荡漾着的一片湖水。
凤城里极少见的这些绿色屏障，给了我很多意蕴深邃的遐想，我甚至将它与相隔不远的净因寺联系起来，以为冥冥之中似乎存在着某些无需言语的默契和呼应；我甚至还想过，如若条件允许的话，我会租下这些厂房，不，这些意象，稍作装饰，或作画室，或作书房，或作茶馆，或作文创空间，人生最有意趣和凤城最得欣嘉的场景尽在此矣。
只可惜，如今这几幢厂房已经被拆，爬山虎也随之被毁，虽然在原地重植了花草树木，但我却感到深深的遗憾。
阿弥陀佛！（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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