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人忆 | 一向年光有限身

作者简介:老农民(网名),五台豆村大石岭村 人。受过苦,教过书,做过饭,修过路,架过桥,背过窑,经历颇丰,终无所成。曾任职于忻州师院,现已退休。

一向年光有限身

——老年纪事之二十三

听说老家要唱戏,急急忙忙回家转。

老家是个小山村,唱一回戏真也不容易。我已古稀之年,记得也就唱过两三次。一次是在南场里搭台唱戏。老家名叫大石岭,与年年观音庙前搭台唱戏的大石村是邻村上下,而且人家大石村是五台豆村地区有数算的大村子,不过都是大石头上的两家人家:一个叫大石,一个叫大石岭,人不亲石头还亲,借些彩条(人们为观音佛像所挂的佛袍构成)装扮舞台,那是易如反掌。只记得那时年纪小些,还未成家,跑里跑外招呼亲朋好友,村里好不容易唱回大戏,生怕人说来了你们村,眼晴长到头顶上了,好象都认不得了,落个招待不周。实在难得静下心来欣赏这咿咿呀呀的弯弯调调。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几天的戏很快唱完了,心情也由欢欢喜喜的高兴变成结结实实的灰兴(人常言,人生四大灰兴:点罢烟火唱罢戏,死了老婆卖了地)。又一次唱的是五台剧团,那时正值青年,院里的正小耳房还住过两位女戏子(绝沒有亵渎小视之意,习惯用百姓语汇)。小时候总觉得唱戏的人儿高大上,十分了的,装龙象龙,扮虎似虎,前台看不够,常常还要趴在后台,仰了头看,从头至尾看人家打脸(扮相)、穿衣、出场、卸装,直看到人家洗完脸,蹬蹬蹬下台回家,才算心满意足,至始至终心里崇拜得很啊。这回有两位下住我家,当然是万分欢喜的,仰视尚且不够,岂敢慢待。

还有一次,村亲们所说的二十七年之前的那场戏,不知什么原因,我们夫妻二人竟然全沒有想起来,什么时候唱的,唱的是什么戏,是怎样无缘无故误了沒有看上,想起来心里总觉得满是遗憾。

这回听说老家要唱戏,心里实在是按捺不住的激动,赶紧收拾收拾搭一顺风车回到老家。说是老家,已成故乡,那“家"已无法安顿身心,就象平时回家祭祖一样,临时暂居村亲家中。白天有空了,东跑跑,西走走,拜访德高望重的长辈,走访多年不见的邻居,看望亲密无间的发小,寻找儿时淘气的旧地。多年了,说是回家,只是暂来暂往,上午回去,下午归来,从不留宿多住。这次回去暂定了两天两夜,算是近年来时间比较宽裕的一次留连,内心感到无比的惬意,这样着就可以细细品味这童年成长之地。尤其还用不着操心吃,关心住,任凭自己支配所有的时间,重新把自己这个陌生的故人镶嵌在老家的一草一木中,咂摸咂摸故乡令人难以忘怀的滋味。

说起看戏,之前的七十多年中,也曾有过无数次。有乡村,有城市。有露天,有剧院。有坐着,有站着。有近处,有远处。无论哪一次都沒有这一次看得心平气静,看得无牵无挂,看得有始有终,看得通透彻底,看得感慨万千……

这一次,坦然端坐在戏场院的中间,沒有大声喧哗,沒有挤挤擦擦,用不着担心散戏后,还得步行十几里的山路回家;用不着操心明天中午该给看戏的戚人准备什么茶饭;用不着关照老的拿凳搀扶;也用不着照料小的吃喝拉撒。舞台上演出的就是全本《三娘教子》,眼前就是提示器的戏词,从开场到结束,聚精会神,一眼沒误,甚至全神贯注到能挑出提示词中的错字,比如子嗣写成“字"嗣,布局写成了“部"局,鬼城丰都错成“皇"都……

看着看着,突然之间,一种无名的悲凉沧桑之感猛袭心头,立马热泪满眶,悲从中来……人常说,叶落归根,人老恋家。我这古稀之人,“恋"的“家",又在哪里?不就是几间墙颓顶塌的旧宅,不就是一个草蒿满地的院子,不就是一道杂草丛生的街巷,不就是几棵高大粗壮的榆杨,再见不到父母的踪影,再听不到双亲的呼喊,再体察不到故乡的温暖,再寻觅不到当年打砣(小时老家的一种石头游戏,只用石头玩耍,有头有尾,成套成型)的地方……

这种情感,几十年的生活中未曾有过,即使当年身陷泥淖,面临坎坷也照样是傻傻痴痴,努力前行,不知悲观气馁为天下何物?想不到稳坐马扎,欣赏“教子”,却起了一种无名的伤感。

霎时经历,瞬间顿悟,明白了此后的日子,正如足球上的“垃圾时间",说刻薄点,真应了一句“无用方得从容”。

奉劝累着忙着烦着的诸位,万不可心生烦怨,转眼之间,舒了闲了洒了——也就离挂了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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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老农民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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