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生育养育我的两个家

本文作者:杨香桃


我的童年特殊又难忘!

在1962年那年,母亲还不满20岁,生我时难产,还高烧不退,按现在的医学来讲,就是产后发热。那个年代少医缺药,母亲命悬一线,父亲急得六神无主,全家人乱作一团。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名当地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的中医,家住二号地村。母亲的病万分危急,父亲急匆匆地从家里出发,已是满天星斗,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波三十多里路,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天亮时可算找到了。紧急治疗后母亲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也是老天眷顾善良贤惠的母亲,针关里逃下个命。

母亲自从生我以后身体极度虚弱,也正赶上全民闹饥荒,大家普遍都吃不饱穿不暖,有时靠野菜充饥。母亲营养不良,导致奶水少,我常常饿得不分昼夜哇哇啼哭,吵得左邻右舍都无法安宁,勉强靠白面糊糊支撑地喂养着。最后姥姥和父母亲商量着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孩子吃饱。”经商议决定给我找个奶娘。第二天父亲就开始不辞辛苦地多方打听,在邻村红土沟找到一个奶娘,奶娘喂养了十几天后看见我又黑又瘦又小,存在一定的风险,于是又把我送了回来。

父亲又在邻村—科力图找到一个奶娘,奶娘是山西代县落户到科力图村的,家里一共有六口人,本身已有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也不富裕。父亲承诺给奶娘她们十元钱作为寄养费,奶爹说:“谁家没有个难处?给点火柴,煤油钱就行,准备晚上喂娃娃的时候用。”听到奶爹的话,父亲内心无比感动,因为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宽裕。父亲觉得找对人了,把闺女送这儿至少很放心,开始的纠结、犹豫、担心都被淳朴、善良、友爱驱散了。从那刻起,父亲真正释怀了,下定决心把我寄养在奶爹他们家里。

奶娘和我

同年六月份,父亲抱着四个月大的我,正式把我送在奶娘家。虽说父亲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把闺女送给奶娘还是感觉心被什么掏空似的,返回家的路程感觉越走越远。母亲在家焦急地等待着音讯,都等不及父亲进门喝口水,各种询问,父亲没等母亲说完便打断说:“别担心了,她奶娘一家人都很实在,也喜欢咱家闺女, 还嘱咐我随时可以去看闺女。”母亲热泪盈眶地连连点头,嘴里念叨着说这下好了,咱闺女总算有奶吃了。可怜刚为人父母的他们,为自己的闺女操碎了心,真是平凡的爱里蕴藏着伟大呀!

第二年母亲生下了二妹。听姥姥说,二妹刚生下来胖嘟嘟的,非常可爱,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是“带着饭”出生的。母亲生下她,奶水多的吃不了,姥姥对她更是爱不释手,说她是个小福星。二妹的降生给这个家庭重新带来了欢声笑语。

转眼间我已经快五岁了,一直在奶娘家里健康快乐地生活着,家里我最小,都很疼爱我,迁就我。跟奶姐姐、奶哥哥他们一起玩耍时,永远都是我说了算。在外面自己几乎不走路,让奶哥哥他们轮流背我,如果不背我,我就撒泼打滚;在家里的炕上把哑姐姐当大马骑,抓住他两根长长的辫子骑着玩还不停地喊着“驾!驾!”她有时不愿意让我骑,我就不依不饶地哭闹,因为有奶娘给我撑腰,我便肆无忌惮。后来才懂得哑姐姐是在四岁那年因高烧导致了哑,说话不太清楚了。现在回想起儿时的霸道,“老欺负”我的哑姐姐,深感内疚且可怜她的苦命,她早早就去世了。回想起奶娘奶爹,记忆深刻,奶娘清秀的脸庞,齐耳短发,常常穿着一身蓝衣服,和一双自己做的绣花鞋。奶娘特别勤劳能干,奶爹一张憨厚的国字脸,为人实在,特别爱抽烟,烟袋不离手。可惜生前未能尽孝,终难抹去一生遗憾。

父亲,大弟和我

一天早晨,我们一大家正在吃早饭,突然走进来一个女人,身材高挑,五官清丽,慈眉善目。奶娘热情地招呼着坐在炕上,俩人说着话,我们继续吃着饭。无意中听见要接我回家之类的话,纳闷、惊讶、好奇,不知道什么情况,隐约感到有大事要发生。看到奶娘也明显不太高兴,却无奈地点了点头,后来奶娘告诉我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我,并且说他们最近要接我回去。我一时竟难以接受,因为我觉得奶娘家才是我的家,奶娘的家人才是我的家人。

后来父母经常来看我,我很害怕,特别抵触,难掩悲伤情绪,不时伤心地哭。没过几天,母亲带着二妹妹又来接我回家,我正蹲在兔窝边玩兔子,看到她们进院子,急匆匆从大门口往外跑,她们在后面追喊着。我跑着跑着跑到科力图饲养院里面,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直到奶娘在外面喊我,我探出脑袋左右看看,确定母亲和二妹已经走了,才大胆地走了出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接了好多次,五岁那年我正式被接回家。

二妹和我

刚被接回来的日子里,虽然和二妹玩儿得很和谐,俩人形影不离,但我还是非常想念奶娘她们。白天发呆,坐在那里搬手指头,晚上偷哭,一心只想着从小生活到现在的那个小房子,那是我一生魂牵梦绕的地方。记得有一天,奶爹风尘仆仆来看我,高兴得我一直坐在他怀里不离身,生怕离开了他就偷偷地跑了。到晚上我实在坚持不住睡着了,可他刚要准备走我就醒了,拉着他的手不让走。一个大男人让我哭得没了主意,不停地叹气,眼泪顺着眼角的细纹溢出了眼眶,急忙转过头蹒跚而去。宁静的夜显得我的哭喊声格外孤寂、凄凉。熟睡的二妹也被我吵醒,她边揉眼边挣扎着站起来,扎的两根儿小辫子也没了形状乱糟糟的,脸红扑扑的,走过来给我擦眼泪。她娇小的身影,亲昵的动作,好像把我整颗心都融化了,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俩人上炕搂着慢慢地入睡了。

谁知,奶娘想我想的也是终日以泪洗面,善良的父母得知后,又把我送回去说陪陪奶娘。这下可把我乐坏了,我就像挣脱缰绳的小马,开心地在炕上打滚、翻跟头,奶娘笑眯眯地走到我身边,紧紧抱着我端详着,眼里满是爱意,我知道那一刻我们都是幸福的。可是,这种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奶娘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当时我太小不懂得照顾她,还坐在奶娘肚子上敲鼓,奶姐姐生气地说,娘生病了你还敲她?我还很委屈,和她们置气不吃饭,奶娘见状艰难起身,过来哄着我吃饭。那个画面至今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清晰。

奶哥哥,奶姐姐和我

又过些时日,有一天爸爸去中旗了,晚上隔壁邻居大姐姐来跟我们做伴,进门就说:“听说桃桃她奶娘死了。”六岁多的我听到这句话,虽不知死是什么概念,但整个脑袋瓜子都懵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泪如泉涌,起身就往外跑,母亲也哭着拉住我的手说:“妈送你去。”我们着急慌忙赶去了奶娘家,看到奶娘安详地在炕上躺着,我心想奶娘这不是好好的吗?爬上炕就喊:“娘!娘……”奶爹把我抱住,哽咽着说,你娘走了,我说这不是睡得好好的吗?哪走了?我憋着劲儿挣脱奶爹的怀抱,又上炕摇晃奶娘,且喊着娘快起来,别睡了,看看我,我回来了,但始终听不到奶娘的回应。家人们悲痛地跪在地上哭成了一片,我那一刻才明白奶娘真的走了。我爬在奶娘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心,痛了许久许久,没想到就那样跟我的奶娘生离死别,阴阳两隔了。

后来隔三差五我还是往科力图跑,奶娘走了,我把所有的思念与爱都集中在奶爹和奶姐姐身上,直到奶姐姐出嫁,还追到她家里常常住着赖着不走,姐姐也特别疼我,有好吃的就偷偷拿出来让我吃。有时我领上二妹还有其他小朋友们玩儿得饿了就跑到了奶爹家,如果家里没人,我就轻车熟路地找到钥匙,取出馒头咸菜狼吞虎咽,吃完锁门就走了,就像回到自己家了,毫不客气。我幸福地在两个家庭来回走动着,有时奶爹他们改善生活也来叫我,我高兴地一蹦多高,走累了还耍赖让奶爹背我。记得把奶爹最心爱的玉嘴子烟袋丢了,从我记事起,奶爹就用这个烟袋抽烟,当时心里很害怕,但奶爹丝毫没有责备,奶哥哥他们责备我不懂事,奶爹轻描淡写地说丢就丢了,妺妹还小了。一直在奶娘、奶爹的爱的庇护下长大的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爱他们,回报他们,他们就都离开了我,我很遗憾,很自责。

有些人、有些事在岁月流逝后,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都九岁了,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快乐的家庭。就在这一年漂亮的三妹会走路了,全家期盼已久的男孩也呱呱坠地,我的大弟出生了,全家人非常高兴。间隔了四年,母亲又生了二弟,看到两个可爱的弟弟让我们十分开心。我每天和二妹、三妹带着弟弟玩儿,每到晚上姊妹几个就在被子里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父母慈祥地坐在那里面带笑容看着我们在那玩耍,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们全家

感恩我的父母、奶父母的生育养育之恩……千言万语表达不了我的感激之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人,现住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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