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 ‖ 扶贫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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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 君 /文
两年前,我有幸参加到这场史无前列的扶贫攻坚战中,作为一名普通扶贫人员,我的扶贫对象只有一名,他就是官阳镇八树村的贫困户老刘。我没有崇高的理想,我只想尽自己的力量,助他早日脱贫,让他的脸上能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从官阳场镇出发,一条普通的乡间公路穿过一个弯曲黑暗的隧洞通向远方,远方是哪?我不知道。老刘的家就在公路外坎,是一幢水泥结构的二层小楼,墙体贴着白色磁砖,门框上贴对联的痕迹还隐约可见,印证着老刘一家当年的富足。院坝与公路相连,堆放着从地里才挖出的红苕,个个细小歪裂,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窗户上的铁拦杆与院坝中的一棵树之间拴着一根废旧电线,上面晾晒的几件破旧衣服在随风摆动。
官阳镇远眺
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是一个寒冷冬天的中午。房屋四周被白雪覆盖着,只有几株深褐色的向日葵秸秆突兀地杵在雪原之上,一片荒芜。走进屋,室内摆设乱七八糟,鸡粪满地,一股霉臭味儿扑面而来,这是长时间无人打理才显现的那种脏乱。
虽然我对老刘家的生活景象、环境卫生有充分的预估,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猝不及防。说心里话,如不是为了扶贫,没人会在大冬天里来到这种地方。
“老刘在家吗?”我推开屋里另一扇门,轻轻叫了一声。
屋里光线太暗,我是适应了至少十秒钟后才发现女主人李婶的。她靠在燃得只剩下灰烬火堆旁的木椅上睡觉。
听见喊声,我看见李婶艰难地站起来,走到门前拉亮电灯,屋内瞬间光明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
可能是我突然的到访让李婶有些慌乱。我看见她一手按着腰部,一手按着膝盖,艰难地朝着一个柜子走去,整个人是佝偻的。李婶在柜子里摸索一阵后,转身给我递过一支烟。我赶紧接过,迅速点燃。我不能对她的热情有丝毫打击。可这叫什么烟呀?一股霉味儿直冲口鼻。这可能是有客人来了才舍得拿出来的香烟呀,我不能把烟掐灭,更不能丢掉,他们现在自卑又敏感,我不能有半点儿不满的情绪让他们看见,我要面带笑容地与她攀谈。否则,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听完自我介绍后,李婶的表情舒展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说原先他们一家的生活,在当地还是属于“筛子上面一层的”,后来就不行了,女婿入赘但不成器,女儿便与他离了婚,自己也出门打工去了。一去就是几年,丢下一个娃娃由老俩口照顾,小孩现在都上小学了,说是按月把生活费寄来,可要到年关了,还没见她寄钱来。
“您别气。”我安慰到。
“这个我不气,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气就气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去年在地里干活时,一不小心就从田坎上摔了下来,脊椎骨裂,小腿跌断,整个人像瘫了一样,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害得我们家老刘也出不了门挣不了钱,都六十几岁的人了,不光要照顾我,还要去镇上接送上小学的外孙子,来回有十里路呀,只是苦了他。”李婶擦了一把眼泪:“家就这样败了。”
太阳挣破云层,几束光将大地染成一片一片昏黄的橘红。那光透过窗子照在李婶核桃般的脸上,使她暗沉的脸色明亮了不少,她的周身似乎镶了一道金边,但那深陷的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叹息。
“老刘呢?”我问。
李婶说:“他到前面陈家屋场帮人砌房子去了,一天能挣百八十块的工钱,我去叫他回来。”
“不了,我再来看你们。”我赶紧制止。
这次我们谈得很沉重也很顺畅,只要你不嫌弃他们,他们就不会把你当外人。我也似乎找到了老刘一家致贫的原因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握别李婶的时候,就像握着一段冰冷的树枝。
官阳古寨
那段冰冷的“树枝”时不时地就浮现在我脑海,这令我很痛苦。
一个星期后,我又去了一趟八树村。带去了一些旧棉衣、一些点心和一些脱贫及小额扶贫贷款资料。
老刘正好在家。
这次谈话没有铺垫、没有前奏,直奔主题。谈到一些致富项目的细节和前景时,老刘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对,下一季就药材。”他脸上泛着亮光,眼神很坚定。
开春了,天气晴朗起来了,冰雪的融化使大地湿漉漉的,一坡又一坡的洋芋苗长得很茁壮,上面开满了淡紫色的花,都仰着头书写着生命的肆意。李婶的身体也开展硬朗起来,能下地开始劳作了。
之后,我以每月去他家一次的频率深入田间地头,了解项目推进情况,查看药材生长情况。旷野里不时传出老刘爽朗的笑声,李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在一旁干得特别带劲,脊背也直挺了许多。
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漂亮极了,这些花曾是田野的常客,现在只能在路边盛开。土地被独活、牛膝、黄连、厚朴等药材占有。太阳明晃晃的,比往常更刺眼了些,微风吹来,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树叶,映在土地上,满地碎光,随着枝叶晃动,田野里生机一片。我的心头像一副铁犁驶过,快乐无比。
重庆市中药研究院到官阳镇鸦雀村开展进村帮扶工作
红叶红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八树村,正碰上老刘一家在地里挖独活,还请了不少帮工。我悄悄问老刘:“今年收成不错吧?”
老刘哈哈一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种植独活一项就有这个数。”老刘向我伸出了一个手指头,脸上一扫往日的阴霾。
来到老刘家里,屋内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还新刷了仿瓷涂料,亮堂了许多。坐定,老刘给我递过一支烟,我赶紧接过,迅速点上,烟雾从我口腔喷出时,有一股丝丝的甜。
握别老刘的时候,也像握着一段枯树枝,虽粗糙,但有力,很温暖。
从大昌镇乘船回来,峡江两岸的红叶如火一般热烈。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山上其中的一株红叶,与大地融为一体,风雨过后,哪怕干枯成柴也好呀,至少可以为这里的农户再加一把火、再添一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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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刘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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