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与青春和解》

青春岁月里的往事,充满了太多的遗憾与无奈。有些事至今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有些人。在佛法上来看,我是着了相,执着了。虽然心中明白,然而却依然无法释然。

想起了保尔的那句名言:“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 ,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回忆往事,常常为自己当年虚度年华而悔恨,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羞耻。然而泰戈尔告诉我们:“当你为错过太阳而后悔的时候,你将错过群星。”与其沉浸在过去的岁月中不能自拔,不如奋起直追,“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去年的暑假,回大学聚会,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回去。踏入校园的那一刻,如果不是旁边有两个学生陪着我,怕是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原谅了那个地方,原谅了自己,算是我与青春的一次和解吧。大学四年带给我的心灵创伤是巨大的,我记得当年多次赌咒发誓,永远不踏上这片土地半步,然而最终我还是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或许这就是我骨子里深深埋藏的那种重情重义的天性使我改变了主意。

回首望去,我人生最荒唐的岁月,无疑是初中的四年,那四年,差点毁了我的一生,而那四年,也是我始终无法与之和解的四年。我无法原谅当年的自己,也无法原谅当年的那些人。人生没有假设,然而我多想当年能有个“如果”。如果……,一切也许就……

写到这里,思绪万千,那四年的时光,岂止是一个如果所能挽回的,恐怕需要无数个“如果”,而我人生的轨迹或许才能因此而改变。痛定思痛,这些年来 ,身为人师,总想以一己之力,让尽可能多的学生不要再走自己的老路,虽才疏学浅,却仍要勉力一试。

思来想去,仍觉修为不够,或许哪天修为真正到了,我才能与青春真正、完全的和解。虽然我知道,人生如梦,往事应随风 ,过去的就应该交给过去,然而多年来仍是耿耿于怀、挥之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刻意想忘记的东西,有时反而记得越牢固。既然忘不掉,索性便写一写,也算是对那段青春做一个告别吧。

写几个片段吧,先从我初中的第一位班主任开始吧,我感觉他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的第一位班主任是李建波老师。之所以说他影响了我的一生,因为是他让我喜欢上了语文,喜欢上了写作。小学的时候,我一直是喜欢数学和自然的,对语文的兴趣是没有那么大的。小学升初中,好像还我的数学还考了全镇的第几名,语文就没那么突出了。

我要庆幸的是,初中的第一位语文老师是一位男老师,所以我们的语文课没有那么死板。我也庆幸李老师的粉笔字写得非常好,以至于有相当一段时间我的字体有着他深深的痕迹。我更庆幸的是,是李老师挖掘了我写作的才华。

对于写作,其实我是有功底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显露出来。这得益于我小时候看的书多,小学时我就把家里几乎所有的书都看完了,有姐姐的课本、有爸爸的函授教材,有爷爷的繁体版的各种演义小说。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便开始在讲台上给同学讲《岳飞传》《杨家将》《三侠五义》,连老师也搬了凳子,坐在下面津津有味的听。有时我想想,或许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我以后是个当老师的吧。小学四年级,因为没写作业,语文老师让我起来念自己的作文,我愣是对着一张白纸念了一篇“作文”,还获得了老师“写得不错”的夸奖,每每想起都想笑。

上了初中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老师》,其实我就是瞎编的,照着以前的作文选里看见的几个事例,改造了一下就写上了,现在想想也算是比较煽情的一篇文章。没想到这篇文章被李老师当做范文在班里念了一遍,并大加赞赏。当时毕竟是孩子,自信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第二篇文章是以“母爱”为题材的文章,记得我当时挖空了心思要再拔头筹,所以用了一个《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题目,这个题目就在今天看来,在高中生中,也算是很不错的创意了,不出所料,又得到了李老师的大加赞赏,又是当众宣读……

而随之以后我依稀还能记得的《绿叶赞》等文章,几乎每次都是范文。而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发现,原来写作是这么有趣。后来写这个事,一位好友点评:知道为什么会有第二篇、第三篇吗,那是因为有了第一篇的表扬……是啊,如果当初没有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会有高考作文接近满分的我吗,会有今天依然喜欢写东西的我吗?所以,这就是教育的力量,这就是赏识教育的力量。

杨兆辉老师是我的物理老师。

每年我总要请他和李老师吃一顿饭,算是一个固定的任务。之所以感激杨老师,是因为他对我的恩情,可以用四个字来说:雪中送炭。在我初中最困难最声名狼藉的时候,是杨老师对我不离不弃,没有对我有任何偏见,一直关心着我、帮助着我,这份恩情,我是永远难以忘记的。初三的时候,当时的班主任对我各种打击,而我也基本上属于半放弃状态,化学考过19分,英语考过21。在很多老师眼中,当时我已经近乎是一个学渣加败类了。然而杨老师始终没有用有色眼镜看我,那种温和的目光让已经为人师多年的我依然记忆犹新。还记得那段时间,我摔伤了胳膊,杨老师利用晚饭的时间过来给我们讲题,给我讲解的一个关于冰山浮力的题目,我现在还记得。我能看出,杨老师对我还是比较喜欢的,后来同桌跟我开玩笑说,你要不是摔了胳膊,差一点就成了物理课代表了。古语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一名差生,其实比好学生更希望得到老师的关注,这也是现在为什么我会更关注学困生的原因。

初中的四年,我玩了三年。前三年,尤其是初二初三,我基本上没干过什么正事。

让我幡然悔悟的有两件事。一件发生在一天下午上学的路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上学放学,我开始跟几个学渣一起走,现在想想,大概就是“感召”吧,所谓的鱼找鱼、虾找虾,好人感召好人、人渣感召人渣吧。那天下午,我们谈论着一个话题叫“大本”,也就是今天所说的本科。正当我们谈论的采烈的时候,一个学渣突然说:“你们在这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就咱这些人,谁要是能考上大本,我把头揪下来给他玩玩!”尽管多年后我一直没去跟他要头玩,然而当时他这句话却让我突然发现,我怎么跟这么帮东西玩到一起了!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以前的骄傲,小学的时候,我几乎就没出过前三名,现在我怎么就成了学渣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发现,原来还有中考这回事!好在初四一年,我还干了一年好活,否则,现在我在哪,就不知道了。

另一件发生在一年的期末考试。我在考场的最后排。后面的那位监考老师很快就发现了我不是个好学生,因为我的试卷上有大片的空白。可能是监考很无聊吧,那位老师便开始逗我,让我跟他聊天。在他眼中,一个学渣,肯定是很喜欢聊天的,可惜我不喜欢。我清楚的记得他带着嘲讽的语气笑嘻嘻的跟我说:“一看你就是个好学生……”云云。看见我没大有什么兴趣跟他聊,他才悻悻地离开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有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虽然那时候我学习已经很差了,但是基本的自尊心我还是有的,因为我毕竟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我不是天生是学渣的。所以我感觉那应该是我在初中自尊心受到伤害最大的一次。

再写一件事吧,这件事发生在初二的时候,这件事几乎毁了我一生。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次冲突,我的一生都要改变,而这也给我的教师生涯早早就竖起了一个大大的警示牌。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老师默东西,都是一张张小纸,后来批完了发下来,放在桌子上,做过学生的人都知道,那些东西几乎是没人会在意的,我记得当时正好是冬天,班里生的炉子,我当时正好在讲台,看见了那一堆东西,我们几个就起哄,说有没有人要?有没有人要?没人要的话扔炉子里了昂,可以想象,初二的小孩,有人起哄,还不一呼百应?就这样,那些小纸条就化为乌有了。

接下来的事大家也能想到了,老师大发雷霆,具体情节似乎是把我叫上讲台二话没说就痛揍一顿,而我的性子是越挫越勇的,见她这种态度,我反而是死活不认了,坚决跟她抗到底了,后来她没辙,去找班主任,我记得当时的班主任跟我做了两节课的思想工作,中间好像还有老师让我写一个什么说明,结果让我冷嘲热讽一顿,我跟这位老师的矛盾彻底激化了。到后来,我基本就不学这个学科了。当时毕竟小,感觉都是给老师学的,所以上课就故意不听课,感觉好像能气一下老师。多年后想起来的时候,总是幻想如果能穿越多好,那样我肯定会回去扇自己两巴掌。

中考,我被这个学科害了,高考,我又被害了,尽管我高中很用功,最后高考也就考了99分。而到了大学,最终要考研的时候,想了想,因为这个学科,我还是放弃了,我知道我过不了。所以每届学生我都跟学生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要不喜欢这个学科,你可以恨我,但是报复我最好的方式是学好这个学科。我真的不希望我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学生的身上。

随便写了写,已经三千多字,如果继续写下去,我还能想起很多东西。然而,有些事情实在不愿意再提起。四年,遇到了不少好老师,也遇到几个至今我都不愿提起的人。20年,弹指一挥,就这么过去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生有时正是因为充满酸甜苦辣才有滋有味,正因为过去失去了很多,才让我们更加珍惜现在。有些痛,我愿意选择永远沉默。有些话我愿意选择不再提起,有些路我愿意选择安静走过。有些人从我的生命路过,从不留下任何踪影,有些人注定留下痕迹。其实生活的悲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只是换了种方式,换了个地点换了一批人。有些痛并不需要向每一个人诉说。因为不是所有的痛都能说出口,有些伤真的是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只能用文字默默埋葬,这是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是流年的见证。

20年,转眼过去,走在青春的尾端,才发现,青春如流水,一去不复返。当我们还沉浸在青春的美梦里,殊不知青春已悄悄离我们远去。当我们意识到青春的风景已经走远,才发现,原来,逝去的,才是人生最美的风景。当我们清楚的意识到,逝去的再也找不回来,才发现,青春的故事,青春里的人,青春里的爱,青春里的跌宕起伏,才是我们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写完这些,感觉心中坦然了一些。愿初中的那些经历,能在我从教的路上给我更多的警示和启迪,让我继续做一个好老师,如此,过去我走过的那些弯路,也算有了价值。与其,执着于逝去的青春,不如,把它当作人生一段美丽的风景,静静安放在心灵的一角,偶尔回味一番。与其,执着于缘份的去留,不如,把逝去的缘份也当作是一种值得珍惜的缘。

生命中,没有比纠结过去更让人放不开,没有比固执地怀念更让人痛苦万分,没有比停不住的叹息更让人多愁善感。过去的,不必太耿耿于怀;逝去的,就交给岁月去忘记吧。

青春,我们和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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