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叙事的艺术魅力 杨晓敏
作家刘志学是豫北人,博学多才,一直在民政、卫生等行业期刊工作,又兼写多种文体。他为人做事颇有章法,在小小说创作上同样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他的小小说创作数量不多,但可以感觉出来他对每一个素材的处理都非常用心,而且能一直把握住写作质量的底线。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质朴的的叙事风格。
在当今社会由精英文化、大众文化、通俗文化构成的文化格局中,小小说无疑属于兼容性较强、引领社会文明主流的大众文化范畴。这一点,决定了小小说要成为雅俗共赏的艺术。小小说要在一两千字的篇幅里构建一个完整的艺术世界,就必须调动所有的艺术手段,来为内容服务。而在这众多的艺术手段中,最能让读者产生共鸣、同时又令大多数写作者难于把握的,正是小小说的叙述方式和叙述手段。对一个成熟的小小说写作者来说,有自己独到的叙事方式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标志。刘志学的小小说,以其质朴的叙述和简洁的语言把读者带入日常而真实的生活图景,然后通过情节的递进和场景的切换,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人物命运和内心世界。
古玩字画,真品赝品,从古到今,在文物鉴定这个行当里发生的悲喜剧太多,在这个领域里挖掘故事叹喟人生的小小说作家也不少。刘志学的《掌眼》读来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金辨芝这个人物形象尤显风骨凛然,饱满高大。
陈四仙花不菲的价钱去古玩市场买回一幅徐渭的《古道青藤图》,故事围绕这幅图而徐徐展开:擅长鉴别古玩字画的朋友金辨芝明知此画是假,却出于对朋友的保护之义——怕陈四仙得知真相急犯肺痨,遂做出违心的判别。如果说金辨芝此举体现了一位男人对朋友的担当,那么,在后来面对日本人的逼迫之时,金辨芝用一根银针刺瞎自己的双眼,并发出“给畜生掌眼,不如瞎掉”的铮铮之言,体现的就是一位热血男子的民族大义。
作家在刻画陈四仙、金辨芝这两个艺术形象之时,一方面注重立意——歌颂一份感天动地的人间友情,赞扬一份硬朗朗的民族气节,另一方面,作家也极为重视对细节的描写,人物的一言一行,句段之间的起承转合,伏笔,照应,都颇有讲究。譬如文中几次提到陈四仙情绪的变化,都用他的呼吸来表现:“顿时呼吸粗了起来”、“ 嗓子里嘶嘶地开始发喘”、“ 胸口忽地一闷,嗓子嘶嘶地响,肺痨犯了。”这些细节的描写一来为描写人物形象服务——陈四仙忐忑紧张难脱世俗之羁,金辨芝心细如发更显从容淡泊,也在悄然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可谓一箭双雕。
在刘志学的“骑河镇系列”小小说中,有一篇题为《美姑》的作品。作者在文中展示的,是一个叫美姑的女子固守圣洁爱情的复杂心理。作者开篇写道:“长得很丑的美姑一辈子没有嫁人,守着她那间小独屋和屋前那水塘里枯枯荣荣的荷叶荷花,一直守到死。”在这里,作者给予了读者两个意象:“很丑的美姑”和“水塘里枯枯荣荣的荷叶荷花”。美姑一直“守到死”的“荷叶荷花”,其实就是她深情固守的一份美好的纯真,也是一方她臆想中的寂寞爱情。故事开始,美姑送她的恋人粪孩赴朝参战,在返回的路上被破了相,成了“丑姑”;而粪孩从朝鲜战场回来后,“少了一条腿,据说是被美国人的炮弹皮给削去的”。作者接下来有这样一段描述:“等他终于在镇上的一条小胡同里撵上美姑,瞧瞧四下没人,一把从背后把她抱住时,先是美姑'啊--'地惊叫了一声,接着是粪孩'啊--'地怪叫了一声。粪孩瞪着眼睛、张着嘴看了美姑半天,捣着拐杖扭头就走。”这个场景中,两位原本相爱的年轻人,在时过境迁,一个破了相、一个少了一条腿之后突然相遇时,作者仅用了“惊叫”和“怪叫”两个词,以一字之差,准确地写出了两个人物当时不同的心理变化。
刘志学反映乡野风情的小小说,质朴无华的场景描述很多。他对中国传统的叙事手法理解颇深,也运用自如,常常能在平实的文字中,准确地描绘出人物的生存状态与丰富的内心世界,让读者通过客观形象的画面和人物相遇,零距离地感受作品丰富的内涵,同时也与作家在对现实描摹中所体现的精神指向产生共鸣。
在他的一篇早期的作品《洪水里的一条狗》中,开篇通过客观形象的--“挑着两箩筐猪娃跑进山洞的男人”、“排山倒海”的画面描述,使读者的阅读情绪立即调动起来--“洪水来了……” 我们不但感受到一种恐惧、紧张的气氛,还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作者潜藏在文字背后的情感。仅仅是“洪水来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就能让我们触摸到作者在调动读者的阅读情绪的同时,自己对作品中的人物的担忧。
刘志学十分善于把丰富的人生历练和自己的生活认识,渗透进小小说作品的字里行间,并以准确的文学表达方式,悄无声息地传导出来。类似于上述的例子,在他的小小说作品中俯拾即是。
恰当的景物描写也发挥着巨大而丰富的烘托作用,《蒸窝儿》结尾时,用了一大段文字来写景:“樱桃身旁的河滩里的一块很平整的泥地上,摆着一大片用河泥团成的泥窝头,横成排、竖成列,每一个泥窝头都小塔一样,圆圆的,尖尖的……北风在凉水河的河道里一阵阵地窜过去,初冬的阳光没有一点儿暖意,却把那一排排泥窝头,耀出了一一排排金色的光芒……”
这是一个智障人渴望爱情、守候爱情的凄美故事。在这段描写中,既写了作品中的人物樱桃终于为丈夫“蒸了”一大片泥窝头,“横成排、竖成列,每一个泥窝头都小塔一样,圆圆的,尖尖的”, 是具体的物;还写了“北风在凉水河的河道里一阵阵地窜过去,初冬的阳光没有一点儿暖意,却把那一排排泥窝头,耀出了一一排排金色的光芒……”,是形象的景。景与物的准确表述,暗喻了樱桃以做“泥窝头”的特殊方式,表达她对丈夫的爱情;这段文字营造的意象,以及所折射出来的美学价值,通过准确的景物描写,修饰得恰到好处。
刘志学说,写小小说,是生活中最坚韧的心灵修持。”正因为他将小小说创作当成了自己历炼心灵的一把钥匙,而且也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倾心坚持,才让他的作品能在小小说创作的长廊中留下自己的一行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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