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清流道光志》卷首
读清流道光县志(卷首 清流县志新序 重修县志姓氏)
文史随笔读
原文
清流县志新序
甚矣,作志之难也。以数人之耳目,而欲周知一邑,难矣。以数十年之人,而欲考核百年之前,抑又难矣。察察为明,则近于苛刻;随人唯诺,则不免模棱。故国史之难:难在拘于时,迫于势,有忌讳肘掣而不得逞。若邑志则无拘迫矣,而又苦于:父老之讹传,里言之狡狯,亲故之嘱笔。虽隐恶扬善,与史少异;而谱谍撰造,庸腐谀词,何能扫却。
窃以为有圣人之志,有贤人之志,有高才博学之志,有循例纪载之志。若谄富遗贫,受金鬻笔,风斯下矣。何谓圣人之志?若“天王狩于河阳。”“公在乾侯”,寥寥数字,日月经天,其游夏莫赞乎?
何谓贤人之志?若司马公之《通鉴》,欧阳之《五代史》。或珠联绳贯,或褒贬谨严,卓然成家。然而帝魏寇蜀,进朱梁,黜中宗,不免失正。薛居正《五代史》,以近人志近事,自更得实。而欧公事增于前,文省于旧,故薛史亦不可废。而紫阳之蜀丞相出师伐魏,则名正言顺。“帝在房州”,俨然洙泗家法。“《春秋》二三策,万古开群蒙。”诚哉是言!贤人之志,虽不无得失,要无损于仁人君子也。
何谓高才博学之志?若太建公史记,上下三千来,眼高四海。进退百家,尊孔子为世家,进屈原于列传;老庄、申韩并列。寓意深远,信天下之奇笔。然而传荆轲、聂政,而不传王孙贾、颜斶。方朔直谏而列之《滑稽》,则过矣。班固之书,苍坚整密,亚于迁史。而窃迁书以诋迁,究不能出前人范围。且王章直谏,而载牛衣之泣,以为不量轻重。贱死节,否正直,是人臣以缄默为高也。若《古今人物表》,管、晏在第二,游、夏在第三,蔺相如、鲁仲连在第五,则颠倒失实矣。
何谓循例纪载之志?天文地理,悉本前人。山川形胜,原无改易。孝子贞妇,例志旌表。文苑乡行,依样葫芦。枯木拳石,聊以塞责,本无关于劝惩也。若夫请冠索米,则难以示后矣。束书高阁也,而以为博综群典;随俗唯诺也,而以为忠厚长者;减价平粜也,而以为发粟济饥;钻营奔竞也,而以为排难解纷;机械变诈也,而以为利人济物。见之者默然,闻之者骇异。此则与秽史同讥矣。
总之,作志视乎其人。其人素行端正,交游皆直谅。则是非好恶厘然,有当于人心。若孙盛不改枋头之败;吴竞不徇张说之请;褚遂良不从视史之言;宋(附注:原版宋为朱)子奢有览史之谏;则炯戒足传。若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王钦若、秦嬉预修国史,又焉得有实录乎?陶公忠亮勤慎,而诬以天门折翼;太真戮力王家,而目为截裾杀母;以则天为圣后;以冯道为无可无不可;以秦桧为名世;以岳武穆不能回二圣;谰言又何所不至哉?苟得其人,则《朝邑志》数千字不为少;《宁化志》十万言不为多。要以素行方正,自无曲笔而已。
今升等学昧痴龙,才惭吐凤,上之望圣人之门,仰之弥高。次之慕贤人之业,志焉未逮。高才博学,当求之人文渊薮之地。循例纪载,正我辈空疏袜线之才。惟受金鬻笔,则明有清议,幽有鬼神,二三同志尚能免此。奈一百二十余年,既无耆旧传闻,又乏高人珥笔。欲俟之后人,则阙失滋甚。今姑仍旧本,则疏略难安。传述者殊多,创造者盖寡。亦望后来者随时秉公纪载,毋令今人薄前人,而后人复笑今人也。则幸甚矣。 首事雷可升等同叙
(附注:1、若天王狩于河阳。公在乾侯,寥寥数字,改标点为:若“天王狩于河阳。”“公在乾侯”,寥寥数字,2、帝在房州,俨然洙泗家法。《春秋》二三策,万古开群蒙。改标点为:“帝在房州”,俨然洙泗家法。“《春秋》二三策,万古开群蒙。”3、若古今人物表,改标点为:若《古今人物表》,4、宋子奢有览史之谏;据原版改宋为朱字,即朱子奢有览史之谏;)
重修县志姓氏
主修 赐同进士出身清流县知县乔有豫。
协修 教谕林蔚春,长乐举人。
训导叶珠,德化岁贡。
纂修 孝廉雷可升 恩贡伍嘉猷。
拔贡伍凤文。
分校 署教谕吴世卿 武生雷可蕃。
郡廪生伍多功 邑廪生雷紫霄。
庠生余楚材。
监造 监生伍维骃。
张水藩读文:
清流县志新序
实在难啊!要写一本志书。就用几个人的眼睛和耳朵,却要周全了解一个县的全部情况,实在是难啊。以几十年的人生,却要考核百年以上的事实,又是一重困难啊。认真分析明辨,则给人以苛刻的感觉;随别人怎么说,则不免模棱两可。所以写国史的难:难在受时代的约束,迫于形势,有所顾忌避讳受干扰牵制,而让人不能如实表达呈现。至于志书就没有这些拘束压制了,但又苦于:父老们以讹传讹,乡亲因为好恶而不说真话,亲戚朋友交代要求美言。尽管已经尽量隐恶扬善,与史实差不多了;但是受族谱胡编乱造和阿谀奉承瞎吹的影响,怎么能全部扫除呢?
我私下认为:天下有完美圣人的志书,有道德贤人的志书,有博学能人的志书,有遵循惯例如实记载的志书。如果谄谀富人,而遗落贫穷,接受金钱,出卖笔魂,歪曲史实,那么这种作风就很下等了。什么是圣人的志书呢?像“天王狩于河阳(注:“天王狩于河阳”,晋文公把周襄王召来见面,孔子因为不能允许“以臣召君”的发生,就给记成这样。)。”还有“公在乾侯”,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日月在天上经过。对子游和子夏,已经没有更妥帖的语词来赞美了。
什么是贤人的志书?像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欧阳修的《五代史》,有的像细绳串珠子一样连贯,有的做出肯定和否定都非常严谨,卓然成一家之言。然而尊魏为正统,贬蜀为贼寇;推崇朱温的梁朝,贬低唐中宗地位,不免有失正统观念。薛居正的《五代史》,因为近代人来写近代的事,自然就显得更加详实。然而欧阳修《五代史》记载的事比薛居正的多,而文字却比薛居正的简约,所以薛居正的《五代史》也是不能偏废的。而朱熹编纂《紫阳纲目》蜀汉丞相出师伐魏的说法,就名正言顺了。范祖禹撰《唐鉴》记武则天的年代,每年都先写:“帝在房州”以示正统,俨然就是孔子写《春秋》的笔法。“《春秋》虽然只有两三卷,却启蒙了千万代的人。”这话实在是说得好啊!贤人的志趣:虽然不能做到没有失误,但重要的是要没有损害于善良正派的人啊。
什么叫“高才博学”的志书呢?像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纵横上下三千年,眼光超越同时代人。他对诸子百家重新排名次,尊崇孔子入帝王世家,让屈原进入诸侯列传;把老子、庄子、申不害和韩非子并列在一个档次。这些排列包含很深远的意义,是让天下人信服的神来之笔。然而为荆轲、聂政这些刺客作传,却不愿意给刚烈的士大夫王孙贾、颜斶写传。以及东方朔一生直接面谏帝王,却把他低放在《滑稽》类型里,就显得过分了。班固的《汉书》苍劲有力而不乏缜密,略逊于司马迁的《史记》。但是窃取司马迁的文字,来诋毁司马迁,毕竟不能超过司马迁。而且王章直谏而死,却只记载了“牛衣之泣”,应该认为没有把握好轻重这一关。轻视死节,否定正直,就是把为人臣临事时保持沉默视为高明。还有像《古今人物表》(附注:原版有物字,不要括号),把管仲、晏子摆在第二,而把子游、子夏摆第三,把蔺相如、鲁仲连放在第五,则就颠倒主次而有失史实了。
什么叫“循例纪载”的志书呢?有关天文地理的内容,全部照抄前人的说法。有关山川形势名胜古迹,也照旧抄写不改动。关于孝子贞妇,依例列表表彰。至于地方文苑和乡里典型操行,也照样画葫芦。像苏东坡给人画枯木拳石,只为应酬,无关借历史寓劝诫的意味。像有的人以留名索取好处,名不副实就没有办法展示给后人了。有些人束书高阁不学无术,却示人博览群书;随大流唯唯诺诺,好像是个忠厚的长者;这些都是伪装欺骗啊。而好好先生自以为利人济物,看到的都不愿意说话,听到的只深感诧异,这样就和污秽的史传一样要遭人讥笑拉。
总的来说,写志书看的是作者是个怎样的人。作者他这个人是个品行端正的人,来往交游的也都是正直的人。这样就会是非好恶分明,历史判断有分寸,让人们能接受。像晋朝孙盛不听恒温的话,改写枋头失败的历史;唐代吴竞撰写《武后实录》,始终不肯改张说诬陷魏元忠的事;褚遂良拒绝唐太宗阅史:“未闻天子自观史也”;朱子奢谏唐太宗不要览史,不要开后世史官之祸;这些都是明显的警戒,足以流传后代。至于像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王钦若、秦嬉这些人,早早就预先编修国史,又怎么会有真实记录呢?晋朝陶侃明明忠诚坚贞谨慎勤政,却被诬陷为做梦“天门折翼”。唐朝杨贵妃尽力为王朝,却被写作一个“截裾杀母”的人。把武则天推崇为圣后,把五代的冯道写成“无可无不可”,让宋朝秦桧名显于世,责怪岳飞不能救回两个皇上,这些诬妄不实的废话,怎么不会充斥他们的篇章呢?如果能得到称职的人,那么韩邦靖的《朝邑志》几千个字不为少,李世熊的《宁化志》十万字也不为多。重要的是人要素来行为端正,自然就不会去歪曲历史事实就是。
现在以雷可升为首的这些人学识比洞里的痴龙还糊涂,才情文采也远远比不上杨雄。向上仰望圣人的门槛,越看越觉得高不可攀。退一步仰慕贤人功业,也因为志意不坚,无法达到。走高才博学的路子,应该到一个人才聚集的地方才行。“循例纪载”,正好适合我们这些学识空疏,才艺不精人的选择。只有接受人家的金钱出卖原则歪曲史实的事情,则明处有百姓的议论,幽暗处也怕鬼神责罚,我们这几个有共同情志的人还是能够避免的。最要命的是一百二十几年的历史,既没有年高望重的老人来谈传闻,又缺乏高明的记录资料。想要留待后人来写,就怕资料丢失得更厉害。现在姑且就依照以前的版本记叙,就是详略很难安排。照传照述的特别多,有新发现的地方大概就很少了。也希望后来的人能够随时秉公记载,不要让现在的人轻视前面的人,而让后面的人又去笑话现在的人,这就很幸运了。
首事雷可升等同叙
(附注:1、若天王狩于河阳。公在乾侯,寥寥数字,改标点为:若“天王狩于河阳。”“公在乾侯”,寥寥数字,2、帝在房州,俨然洙泗家法。《春秋》二三策,万古开群蒙。改标点为:“帝在房州”,俨然洙泗家法。“《春秋》二三策,万古开群蒙。”3、若古今人物表,改标点为:若《古今人物表》,4、宋子奢有览史之谏;据原版改宋为朱字,即朱子奢有览史之谏;)
重修县志姓氏
主修 赐同进士出身清流县知县乔有豫。
协修 教谕林蔚春,长乐举人。
训导叶珠,德化岁贡。
纂修 孝廉雷可升 恩贡伍嘉猷。庠贡
拔贡伍凤文。
分校 署教谕吴世卿 武生雷可蕃。
郡廪生伍多功 邑廪生雷紫霄。
庠生余楚材。
监造 监生伍维骃。
读后感:
雷可升字允猷,号谦山,一号拙斋,本清流人,清朝优贡,嘉庆甲子第五名,福建五名自此始;嘉庆丁卯顺天副榜第八名;丙戌会试,钦赐大理寺评事。清朝孝廉方正:道光元年,县令龙万宁举荐雷可升,龙主故后,县令黄在中复报允准在案,定荐举后送吏部考察,可以授以知县等官及教职。道光五年乙酉科林杨祖榜中举人。
这里特别值得肯定的是:“惟受金鬻笔,则明有清议,幽有鬼神,二三同志尚能免此。”曾经见过一本县志明码标价捐出多少钱,就可以上名,虽然是一种筹集经费的办法,但难免会有失史实。《重修县志姓氏》放在这,不再单列。
我读的《清流道光县志》是方志办1992年编辑出版的,当时县方志办主任是张昌森,李升宝主持编辑工作。据李升宝介绍当时参与点校的有进修学校的余王灼主任、罗恩嵩主任、徐世华老师,还有教育局的伍耀汉主任,以及李维民老师。17年清流方志办出版了《历代清流县志》,这是一件大好事。史志办主任王宜峻知道我喜欢文史,送了一套给我,因此我得以一起参看。17版的《清流道光志》在点校凡例里说点校时选择道光九年刻本作为底本,92版的《清流道光志》是以北京图书馆藏的《清流道光志》复印本为底本。时隔二十几年,在这一篇《清流县志新序》里,他们的点校却出奇的一致。雷可升在这篇序里引用的话比较多,要加引号也比较多。92年限于查询条件,这些引号漏了,17版也漏了,而且朱子奢都一样输入成宋子奢,也一样没有校出来。17版的段落分得细一点,无可厚非,但在“而不传王孙贾、颜斶。”后面划段,却不敢苟同。但都是辛苦点校,我们应该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