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明：老 魏 叔

老 魏 叔

叶胜明

　　村扶贫对象魏子富的大名赫然醒目，他是我的邻居，与我父亲同庚，我理应尊称他一声老魏叔。老魏叔一生尝尽了孤苦、辛酸、贫穷的汁液。他在人生旅程的伊始就错过了双亲，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他吃讨着百家饭，一路抗争捱大的。文字不从吸引过他的目光，赶上扫盲教育的时光，他已外出务工了。

　　孤寂、悲苦、穷困掺杂着悸动、追求、希望，一路攀附着他的青春、壮年，像一股从山涧缓缓流淌着的清泉，不息不止、跌跌撞撞、挣扎着走到了他的人生日暮时分。命运在他的人生旅途上先是播满了痛苦和磨难，终于当生活的脚步迈出中年以后才洒下一星半点儿欢乐和温暖。彼时彼刻他的嘴角和眼尾悄悄地浮现出新生的细纹。

　　对于苦苦度日的人来说，时间是以痛苦的搏动来计算的，是以咀嚼苦涩的往事来记录的。苦难形同给他披上了一层铠甲，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像缩在壳里的龟。厄运是他最好的老师，教会他认识金钱的价值和女人的价值。他就像一块被投进炉火中冶炼的生铁——许多强烈的、炽热的印象扑面而来。

　　小时候，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在他的屋里门前嬉戏玩耍，也给我增添了童年时代的无限欢乐。

　　南方的春天是雨水旺季。草屋前空旷开阔的地带绿草如茵，宛若毛绒绒的地毯，孩子们仰躺着、摸爬着、跌打着、翻跟头，趣味无穷。旁边时有狗儿、猫儿也一起翻滚跳跃。木门前一条沟壑日久渐深，晶莹清澈的涓涓细流潺潺流淌，融入东边的藕塘。

　　南北走向的两间破旧草屋冬暖夏凉，门朝西，傍晚时分把金灿灿的夕阳迎进屋里。墙上涂抹的石灰早已剥落。进门是厨房，低矮的灶台、烟囱穿壁而过伸向外面，碗橱、小桌子、长凳是仅有的陈设。入夜月亮的光影从朽木窗户照进卧室，照着伤痕累累的小床，照着污迹斑斑的衣柜，一切都简陋寒碜。潮湿的寒风呼啸着，吹过冬天的旷野，撑破小茅屋的窗户扎进去。

　　这两间草房子带给我们孩子们无尽的乐趣。酷热炎炎的夏日，我们盘坐在屋里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尽情地玩着石子游戏，简直就是消夏的好去处。春暖花开时节，孩子们从土墙壁上无数个小小缝隙中掏出三三两两个蜜蜂装进瓶子里。草屋檐下鸟雀喜欢做窝，孩子们稳稳当当地放一副梯子爬上去，摸鸟蛋、捉小雀，欣赏着成果、陶醉于喜悦。

　　老魏叔待我们孩子们算不上多么热情和蔼，但不苟言笑的他为难、谩骂我们的时候也不多。邻里乡亲都让着他，帮着他，也时常接济他度日。他就这样生存了下来，孤独地生活着。在他生活的圈子里白天除了我们孩子，夜里只有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抬眼张望，黑暗围在他的四周，一片沉寂。捉摸不定的心境如云一样多变，像风一样旋转。

　　四十五岁以前他一直是单身着，直到老了也没有一个子嗣。他点燃自己心中的绝望，困倦了，便进入梦中寻找安慰。黑影的流动，清辉的闪耀，像轻云淡烟掠过窄小的窗前，存在于他的年轻时候的梦境之中有着一个个理想女人的幻象，编造了很多浪漫的爱情故事。为了女人，他什么都能豁出去;为了女人，他就像着了魔似的，女性之美是他永远无法抗拒的东西。

　　一种对女人的需求，一种动物化的需求时常压迫着他的一双眼睑。一次去县城的客车上，他壮着胆子摸了一位妇人的屁股被抓进了看守所，挨打教育一番后被队长领回了家。在安合路一家饭店里，已近中年的他为寻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开心，被老板一顿好揍，额头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在诊治的过程中遇见我，他憨憨地讪笑，脸上布满了羞容，试图磕磕巴巴地把情况告知医生。他不甘寂寞，到处打工挣钱，带回过三两个婆娘，钱花完的时候婆娘就跑走了，只剩下寂静漆黑的夜亲切地拥抱着他。

　　历史就像火车头，甩开贫穷与落后，牵引着富裕向小康飞奔前进。如今，他赶上了好时代，过上了好日子。他终于结束了无力而苦涩的挣扎，迎来了生活的一片明媚。村里为他盖上了宽大敞亮的房屋，每月有了到手的扶贫资金。逢年过节村里送给他油、肉和大米，村子里的农场代他养殖了三十多只鸡，售出的蛋和鸡的所得悉数给付于他，生命的小径开始洒满了金粉，生活真是越过越甜。

　　岁月就像一把利刃在他的躯体上雕刻出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但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仍凝聚着一种不屈不挠，与人无忤的执着劲头儿。他的眼前出现了崭新的世界和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还有美好的生活前景。一种空前的幸福感笼罩着他，他又梦想着拽上一个老伴，像一匹精力耗尽的老马憧憬着晚景。他的心暖融融的，在他看来，夕阳闪烁的光芒如此欢乐喜人。未来的幸福似馨香的微风拂面，如痴如醉。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小Q,网名一叶小舟，本名叶胜明，桐城市龙河学校英语老师。偷闲学少年，傍花随柳，虽已鬓霜，却尝写文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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