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刮痧及其他
我有间歇性头疼的毛病,一疼起来就非常难受,觉得自己的头在燃烧,太阳穴鼓鼓地跳动,脾气也变得非常恶劣,几乎是一点就炸。
昨天,我的头又疼了!
强捱着开完会回家,就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但是还是咬牙把晚饭做完,头疼不耽搁肚子饿,不吃饭就会头疼再加上低血糖,那就更惨了。
吃完饭我就倒在床上,头还是像要爆炸一样疼,我用手指使劲捏眉心,很奇怪的是,眉心捏得很疼,头似乎就没那么疼了。
突然我有一种想法,要是我跟小时候一样,使劲掐眉心,掐红,掐青,掐疼,是不是头就会不那么疼了?
可是,我第二天又要去蹭一个学术会议,如果顶着个印堂发青去见人,估计会吓到别人吧?
在北京,我除了一次在地铁看到一个农民工大姐脖子眉间掐得青红紫绿,还没见过别人这样呢?
在我小时候的乡下,我经常能看到大娘大嫂大姐们脖子两边和眉间的皮肤发红、发青、发紫。
一看到这些信号,我们打招呼的内容就会变成,你不太舒服啊?
在我们乡下,女人们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都可以掐捏印堂或者脖子两边,谓之“掐痧”,她们认为自己不舒服,是因为发痧了,也就是中暑了。
“掐痧”的食指和中指弯曲,夹住肉,使劲一拔,有时候能听到“叭”一声脆响,几下之后,那块皮肤就开始发红,再多掐几次,红色就会越来越深。
如果是自己动手,一般会对着镜子操作,看到红了则会如释重负,再加重手劲,让红变得更红。如果是另一个女人动手,看到皮肤红了,一定会啧啧地说,你的痧不轻啊,才几下,痧就出来了!
小时候,我一度以为“痧”就是类似志怪小说里的妖怪的毒气,“刮痧”就是用类似内力的东西把毒气逼出来,只不过我们没有内力,就只能借助外力,比如手,比如陶瓷调羹。
普通痧,经验老道的大妈或者奶奶,两根手指在水碗里蘸水使劲揪即可,谓之“掐痧”;严重一点的痧,就需要调羹蘸一点水刮,谓之“刮痧”,位置也不限于脖子和眉心,还会刮背,把背刮得一道一道的青紫,颜色越深越好。
一般掐痧或者刮痧,每一家的当家女人都会,但是有一些女人更擅长,更手到病除。
我有一个堂伯母,我唤她“三伯娘”,就是这样的刮痧圣手。
小时候,我姐妹几个有个头痛脑热,我娘就会叫我们去叫三伯娘来看看。
三伯娘来我家,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发痧”了。如果是发痧,三伯娘就要我娘到一碗水,手指蘸蘸水,按住头疼的那个,使劲揪脖子,揪得嗷嗷喊疼。
揪得通红发紫,三伯娘才会停下来,甩干手,说,好了,没事了!
就是这么神奇,好像过不了多久,头疼真的就好多了。
记得有一次夏天,村里有个大嫂因为太热太累,直接晕倒在地里,被家里人背回村里。
三伯娘和其他热心的大嫂大娘们赶过去,掐人中,女人们帮忙把病人的背露出来,用调羹蘸水从上到下一下一下地刮她的背,直到挂出一道道青紫的瘢痕,病人的脸色也渐渐由白转向红,慢慢地有了生气,活过来了。
如果说“刮痧”是有科学基础的,长大以后,我也知道别的地方中国人也会刮痧,美容院也有刮痧这一个项目,甚至还有一个电影名字就叫《刮痧》,但是说起另一项乡村往事,就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了。
除了“刮痧”这一项技能之外,三伯娘还有一种更神乎其技的本领,那就是帮人看眼睛。
也许是因为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的问题,经常会有一些村邻患眼疾,比如突然眼睛刺痛;突然眼睛长了翳,视力模糊等,他们往往也不去就医,就去找一些会“看”的人看看。
“看”的过程也很神道,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比如,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隔壁村的一个大哥,左眼睛突然眼翳了,就好像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个眼障,看啥都模模糊糊,不舒服。
他就拿了一点礼物,几个鸡蛋或者什么别的,来找三伯娘“看”。
三伯娘用手掰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左“看”又“看”,终于下了结论,告诉他,是因为他最近把一捆柴放在大门口的左边了,挡住了眼睛,回去后把那捆柴搬走就好了!
毋庸置疑,那个大哥回去后把柴火搬走,眼睛就好了!
直到今天,我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昨天晚上我早早就倒头睡,头疼得恨不得自己也给自己掐一掐,转移一下疼痛,突然想起那些尘封了很久的乡村异事,想着今天有时间写下来。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疼好了,顺带着好像脑子断过篇一样,我只记得睡觉前告诉自己今天要写一篇文章,但是些什么,竟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我顺着自己头疼慢慢捋,想起来自己恨不得揪眉心,脑子空白很久,才想起来“哦,,我是想写刮痧和看眼睛!”
现在来看,刮痧算不得异事,只不过我们乡下凡不舒服先刮痧比较特别,但“看”眼睛真的算得上异事。
刮痧人人都会,“看”眼睛是极个别的人会,几个村也就个把人会。
三伯娘过世后,我还不知道谁比她更精于此道。
离开家乡多年,这种事情更是再也没有听闻过。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