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通信兵（三）在冀中八分区
作者：屈培壅
作者介绍见前文
背景（1940年8月，屈培壅同志在晋察冀军区无线电大队开办的高训班结业，此高训班负责在职干部的短期轮训，每期两三个月。轮训的对象是分队长、报务主任及老的报务员。训练的内容是政治和机务。结业后，屈培壅同志调到冀中八分区，并长期战斗在八分区的通信战线，见证了很多冀中八分区的事情，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
首长的关怀
在红军时期中央就有规定，电台和机要部门由首长亲自管理，我们分区的常德善司令员和王远音政委亲自过问我们电台区队。他们从政治上、工作上、生活上关怀备至，对电台的安全尤其关心。
为保障分区直属电台的安全，派出一个班站岗放哨，若敌情严重时，就派来一个排负责掩护。在“百团大战”和历次反“扫荡”中，首长经常指派二十三团的一个排带一挺轻机枪来负责掩护电台，其中有几次是政治指导员王寿仁同志带队。（冀中军区英勇善战的二十三团，令敌闻风丧胆，可歌可泣，其英雄事迹，可参阅天刑17先生的系列文章，王寿仁同志编写了二十三团简史）“文化大革命”初期，王寿仁同志调任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局副局长，我俩见面谈及此事时，他说：“那时，都是司令员、政委亲自交代任务，他们常以严肃的口气下达命令：电台可不能出事，要是出了问题，找你负责。”
常德善烈士（原冀中军区八分区司令员）
常、王首长在大会、小会上还不断向团队首长讲，要他们关心电台。1941年在青大战役的作战会议上，常司令员讲完作战部署后说：“这次战疫是深入到敌后'蚕食’区作战，随时可能发生情况，电台的安全问题要特别注意。他们住的房子要靠近你们（指团队首长），有敌情时派部队负责掩护。电台要是受了损失的话，就要追查你们的责任啊！……”
这时王政委也插话说：“关于保障电台安全问题，中央发过多次电报，不久前，毛主席还亲自签发了电报哩！同志们可以想想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停了停他接着说：“当然，不只是关心电台的安全问题，还要关心电台人员的工作，政治教育和生活问题。”
八路军作战会议
我在整理冀中抗战时期通信斗争史时，曾翻阅了《通信兵历史资料选编》，正好看到了王政委讲话中提到的毛主席在1941年5月签发的《关于电台工作的指示》电报。电报指出：“最近晋察冀各分区接连损失三部电台及人员，决死二纵队全部电台人员被包围烧死，若长此下去，会使我通信工作不能继续下去，为此特重申中央书记处之指示：
（一、二、三略）
四：应注意保护电台，凡属有敌情顾虑时，应指派一定武装为电台警戒并责成部队保护，俾发生意外时有所准备。
…… ……
七：对电台人员应进行有系统的审查工作，并经常注意电台中之政治教育与党的领导。”
中央之所以三令五申强调保护电台的安全，我的理解是：一，在游击战中，上自中央的战略方针，下至战役战斗部署，基本上都是依靠电台来传递，毛主席曾称誉电台为“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若损失了电台，指挥员则如同失去耳目，变成“聋子瞎子”。二，当时电台的设备、器材和技术人员的来源很困难，损失了难以补充。三，电台与上级、下级及友邻联络用的各项机密规定，一旦损失会牵动全局。因此，各级首长亲自管理电台，并非常关心电台的安全，是红军一代代传下来的光荣传统。
王远音烈士（原冀中军区八分区政委）
分区首长对电台的关怀是各方面的。比如报务干部参加政治性的会议，通常是报务员参加连干会，分队长参加营干会，我则经常参加团干会。当然这不是参加哪级会，就是哪级待遇，但这说明了首长对电台干部的关心，使电台干部多了解全面情况和上级的指示精神，有利于做好工作。当然这也是对电台人员的一种鼓励。
电台分队长黄学文同志经常说道：“1940年9月'百团大战’时他随常司令员带三十团一个营在青县、沧州地区对津浦铁路进行破击活动，战斗非常频繁，但常司令员经常抽空到电台来了解情况。有一次深夜12点他来到报房，询问工作情况，问寒问暖。攻克据点缴获的罐头、纸烟等胜利品，也派警卫员给电台送来。召集军队、地方干部开会，布置开辟地区的任务，叫我们参加。他时常对三十团干部讲，一定要注意电台的安全和生活。体现了红军老干部关心电台的好传统！”
1940年秋末，我到八分区不久，首长批条子叫供给部门给电台送来了十几件狗皮大衣，来人说：“这是分区首长照顾你们电台人员冬天值班用的。”
提到狗皮大衣，还有一段来历呢。1939年冬，冀中开展了打狗运动，因为那时农村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养狗。八路军夜间行动，狗听到了动静就狂吠不止。一只狗叫引起全村的狗叫，又引起邻村的狗叫，这不等于和汉奸走狗一样给敌人报信吗？于是，冀中区党委决定开展“打走狗”运动，一两个月就把狗统统打光了。偶尔剩下一两条狗，也是夹着尾巴在地里乱跑，真是成了“丧家之犬”。军队收购了60万张狗皮，给营以上干部一人做了一件狗皮大衣，战士每人做了一件狗皮背心。供给处的同志送来了十几件狗皮大衣，正好报务员干部每人一件，大家都感激首长想得周到，穿在身上暖在心里啊!
狗皮大衣，冬季保暖利器
首长不但从生活上关怀，更主要的是政治上、工作上的关心。他们除了经常到电台了解情况外，王远音政委通常一个季度叫我们全面汇报一次。我记得有一次是我和赵贤斌同志汇报。政委了解了电台的工作情况后，问大家是否疲劳？平时看些什么书籍？有些什么想法和要求等等。并指示，“电台的报务干部在行军之后照常昼夜值班十分辛苦，要他们睡好、吃好，才能恢复体力，大家有什么要求，你们要如实反映上来。报务员有文化要诱导他们自觉地学习，看一些马列书籍和毛主席著作，但一定不要强迫。”并对赵指导员说：“搞政治工作，也要懂点技术，要和技术干部交朋友，不要说外行话。”王政委的指示非常全面。
我自1940年秋至1942年“五一大扫荡”，在八分区将近二年的时间里，对于首长的关怀，有三件事使我印象很深，终生难忘。
一件事是常德善司令员将他的驳壳枪给了我。
在此之前，我在路西山地军区的后方机关工作，那里环境安定，除了敌人每年一两次“扫荡”外，平时没有敌情，在一地可住上三个月以上以至半年，自然不必要手枪了。然而到了冀中就大不一样了，拿'百团大战”来说吧，分区机关差不多天天行军，日日有敌情，人人都准备随时参战，可我没枪怎么办呢？向首长提吧，又觉得刚来分区不久，就张口要枪，有些不好意思，不提吧，何时能解决？
“百团大战”末期，分区部队在任河大肃战疫中打了不少胜仗，缴获了不少枪支，我想该向首长提提了。
正好，有一天下午，常、王首长派警卫员把我叫去。交待了任河大战役结束后，为了巩固这个地区的胜利成果，决定成立任河大支队，要给该支队配备一部电台，五天之内完成，问我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人员、机器是现成的。于是，回答说：“向任河大支队派出电台没有问题，再检修一下机器就行了，报务干部也可抽出，需要的是补充七八名运输员。”
首长说：“那好，要给派出的台长和报务员讲清楚，任河大地区刚恢复，要准备吃苦。”并再三询问我们还有什么问题。
这时，我想该是提出手枪问题的时候了。于是，鼓了鼓勇气说：“司令员、政委，我个人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吧！”
“我还没有手枪哩！是不是……”
还没等我说完，常司令插话说：“怎么，你还没有手枪？”
“是啊！若有可能的话，请首长给我调一支吧！”我进一步提出了这个问题。
停了一下，常司令大声喊道：“警卫员，来！”
当时分区首长各有两名警卫员，兼做勤务、通信等工作。他们听到首长一喊就来了。司令员看了他俩一下，指着其中的一位说：“把你的枪给屈队长！”
警卫员感到愕然。
德国二十响驳壳枪（盒子枪）深受我军喜爱
我也不解了。司令员常到第一线去，在枪林弹雨中指挥战斗，更需要枪啊！我怎能要他的枪呢？
我局促不安地说：“首长更需要枪，有机会给我调一支就行了。”
这时，常司令员面带笑容，咯咯大笑地说：“怎么，我的枪你就不能要？电台不是更重要吗！”说着把警卫员叫到他身边，伸手把手枪和子弹都卸了下来，递给我说：“连枪带子弹一块拿去！”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些尴尬时，王政委说：“司令员把手枪给你，你就遵命照办吧！”
常司令员的诚挚热情，使我非常感动，尊敬不如从命，于是我双手把枪接了过来。
这支驳壳枪是德国造的二十响，油黑发亮，还是新的，在当时来说这是最好的手枪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来，心中就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