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光何时归返
请告诉我光何时归返
一六年夏天逃跑计划在银川参加音乐节,我被朋友拉去听了现场,毛川唱了很多歌,遗憾的是,他没有唱《08年我们结婚》。后来在微博上看到同去的歌迷也发出了这样的慨叹,可能也对这首歌留有执念。“08年我们结婚/永远在一起看黄昏/在奥运开幕的早晨/永远凝固那青春”。青春多好啊,有想见的人,有愿意和你结婚的人,还有充满期待的未来。时隔多年,在网易云的日推上听到这首歌,像风吹起树叶时的沙沙声响,像一个寻常夜晚读到语句优美的小诗,恍惚间,仿佛在艰难的人生里,突然有了那么一点,想要期待的东西。
有天待在书房,偶然间找到了高三那年的日记,袁鸣同学知道这件事后,打电话激动的问我里面有没有关于她的记录,我故意逗她说,对不起,我的故事里没有你。她果然很暴躁,用唐山话批斗我,然后愤怒的挂掉了电话。我坐在那把老摇椅上,回想高三,我们几个组成的“变形计”组合,除了学习,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想来仍然忍俊不禁,可以称得上是暗淡岁月里的唯一微光。小时候写日记,或许只隔了两天,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经常会写“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后来又过去了很多年,有些人和事终于配得上用这类词汇,可我们却越来越避讳这样写。于是暂时蒙蔽了双眼,不去看,捂住了耳朵,不去听,觉得这样,日子可以过得慢一点。你看,虽然我们懂得了很多事,却又变回了当初那个伏在桌前写日记的小孩子。只是可惜,很少有人再像从前一样懂你。
去年陪朋友到鸟巢看张杰的演唱会,彼时北京奥运会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如果像歌里唱的那样,08年结婚,如今大概可以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我们淹没在人群中,是普通人中最平凡的样子,那天去看演唱会的大都是年轻人,身上带着特有的活力,我们也只是比他们大两三岁而已,不知为何显得很沧桑。一六年参加音乐节时,明明还又蹦又跳,嗓子哑了依然继续喊,开心得不得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可也只好悄悄习惯了对独自承受的苦痛,只字不提。我们挥手告别,在奥体中心的地铁站,我手里是刚刚一起喝剩下的半罐冰可乐,突然有水滴在上面,或许应该是天气太热,我攥紧它而出的手汗。
负面情绪具有周期性,我曾迫切得想要摆脱这种毫无波澜的挫败感。一度觉得会是演唱会和音乐节不同的原因,于是在相对论乐队到太原演出时,准时进了场。我站在最前面,和邵庄离得很近,他可能不记得我,虽然我们见过很多次。金属摇滚的节奏一出来,就很难不融入其中,主唱带有穿透力的嗓音,带给听众的是释放与自由,仿佛没有任何人能拒绝摇滚的魅力,在那一刻,短暂地找回了当初热血的自己。尽管我后来总是听后摇,却忘不了金属乐的那种酣畅淋漓感。你知道的,人生不能事事如意,更不可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可是细细碎碎的遗憾从生命里流淌过去,到底还是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而现在,凉嗖嗖的冷风迎面吹来,我努力缩了缩脖子。脚上的帆布鞋显得与这个冬天格格不入。
这种寒冷很像一八年跨年时的西安。那年恰好赶上当地最强的冷空气,我们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裹着厚厚的羊毛围巾,踩着长筒皮靴,毫无时尚感可言。彼时我们整理了很多重要的事,暂且放下了一些顾虑和焦灼,最终决定去人杰地灵的西安,感受长安城的盛世繁华。十三亿分贝里,一首地道的《西安人的歌》我很喜欢,来过西安的人都会哼上几句,“西安人的城墙下是西安人的火车/西安人不管到哪儿都不能不吃泡馍”。以前常说,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而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仿佛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于是下了火车,直奔当地特色饭店。尽管没有喝酒,却在一碗泡馍后觉得酣畅淋漓,一解路途上的舟车劳顿。
秦始皇陵兵马俑,我在视频里见过很多次,却仍在亲眼目睹时感到深深的震撼,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肃穆又带着特有的沧桑。展馆里的每一个兵俑都是古代文明的象征,彰显古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在纪念币售卖处,一眼就看见了立车图案,它被称为“青铜之冠”,为了好的寓意,我兴冲冲地买下揣在兜里,朋友笑我迷信,我说,这是风水宝地,不敢胡说。结果出了景区,朋友也赶紧买了一枚,我们哈哈笑着,紧紧握在手里,像是它真可以帮我们实现愿望那样虔诚。
爬城墙的那天是下午,我们自信地以为中午吃饱喝足完全不惧这点体力消耗,事实是,我们忘了这不是身轻如燕的春秋季节,也忽略了整整一个冬天没有运动的疲惫身躯。忘了从南门还是北门,刚刚登上城楼,就变得气喘吁吁,完全不夸张。我停下来解释,因为我们年纪大了。正说着,旁边一位年迈的老大爷健步如飞。朋友笑得很大声,对我说,不要找借口啦,站好,照个相。于是有了那张照片,光线正好,我站在城楼正中间,挤出了一个苍白微笑。后来遇到新婚夫妇在拍照,天气很冷,新娘穿着漂亮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明媚地能让人忘记那天的阳光。爬城墙的人很多,四方的城墙,大家从不同的入口去往不同的出口,人们走的很慢,踏的每一步都能感受这座城市的底蕴。从白天一直走到华灯初上,最美不过夜色里的长安。后来我想,那天之所以格外记忆犹新,是因为大唐芙蓉园灯光秀的梦幻,是大雁塔音乐喷泉的热闹,是长安盛世里终于放下的过往。
赶在零点前到了青旅,客厅里坐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我们,点头示意。抓紧洗漱的时候,就听见屋外大声的倒数: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我正刷牙到一半,于是也对着镜子前的自己默默说,新年快乐,重新来过。我们被叫去一起玩游戏,虽然彼此都是陌生人,却因为一起跨年的的原因,有了一种革命友谊感。回想起来,在新旧交替那天,真实地开心。
研究生生活留在了太原。山西的人和街道,有着贾樟柯电影的压抑,眼里无光,天空灰暗。正因如此,他们拥有更多的慈悲和属于自己的自由,是想要从喘不过气的气压里用力抬头和呼吸,以及想要冲破迷雾和委屈的坚定。
在我认识的人中,有个现在已经没什么交集的人,我已经不再好奇他最近在做什么,对他的生活也不再感兴趣,甚至他的样子也开始模糊,却还是能记得他最初和最后同我分享的事以及说得话,好听的、残忍的,偶尔想起,还会开心或者难过。其实关系本身就是神奇的存在,或许昨天还彻夜长谈的人,仅一夜之间就形同陌路,再也不互道晚安;或许刚刚还陌生的人,因为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踏进了同一片森林。他曾说不是什么都有答案,我看破他的借口没有拆穿。只是觉得自以为是的聪明与深情看起来很蠢,真的。因为答非所问就是答案了,而且我问你的所有问题,我都知道答案。那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那便不问吗?做不到的,你看看这句话本身就是问句。
我杜撰过许多我们再见面的场面,但那都不是我想要和你说的话,我用侃侃而谈掩饰尴尬,也看出了你的不耐烦,大可不必,我只想酷一点道别而已。因为你不曾记得我,我一度很想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甚至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你。可在我度过了一段人生旅程后,渐渐改变了想法,我们总是尽量避开晦暗的经历,却忘了阴影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们要做的,其实是接受,坦诚的接受那段过往,正因为不同的经历,才让我们继续向前。
冬天里的约定不多,其中包括读毛利老师的书,《我在三十岁的第一年》大概是第三遍,要知道同一本书在不同阶段读,总会有不同的感悟。我读到第二部的第三章,作者描述的曾东依然很完美,陈苏和他的感情是她惨淡日子的光。老吴依然是个好人,但陈苏的眼里好像只有曾东。我曾经被蒙蔽过,觉得曾东真的太好了,和女主一样爱惨了他的自由洒脱和少年感,如今再读,在甜蜜背后,原来早就埋下了伏笔。故事更像是“海的女儿”,曾东没有给陈苏一双可以跑向美好的腿,她只能装作幸福曾来过的样子,摆一摆尾奔往那一抹泛黑的泡沫。
而故事外的人呢,不再倔强耍酷,也终于换上那双厚重的马丁靴迎接冬天了,脚下暖了,好像就没那么冷了,你说对么。
聂鲁达说“你陪我走过你的梦境,且告诉我光何时归返”。有些人曾来过我的生活一阵子,带走了什么也好像留下了什么,我慢慢地不想再去计较,毕竟短暂的相遇只能叫路过,对过客是不能过分苛责的,算不上朋友一场,也就不必问候了吧。包括梦里,也不要来了。我曾经期待有人能告诉我,光何时归返,等了很久,其实不是没有答案,是问错了人。现在的我,想去成为一个带着过去,奔赴将来的人,走路带风,不优秀也没关系。每个人其实都在孤独的笼罩里,这世界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得走出去,行过许多地方的桥,喝过不同种类的酒,即使风雨飘摇,冰冻寒霜,熬过暗夜,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晴朗午后,遇见更好的自己。又恰逢冬日,也有暖阳。
把所有的夜归还给星河,把所有的春光归还给疏疏篱落,再见面,希望和值得的人还能有把酒言欢的资格。闭着眼睛望天花板,在这样的一个冬天,等待下一个春日的来临,那时候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到达长安了么,那里,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伴随着光的归返。
END
作者简介:
张越,生于199五年11月,太原科技大学应科数学研究生,太原科技大学凌风杂志编辑部部长。
文字来源:张越
图片来源:张越
图文编辑:程小杰
责任编辑:张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