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洋专栏】儿童文学:撵走的和撵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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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挡住了视野,泪水模糊了双眼。我呆呆地站在村口,踮着脚尖,朝朝远处眺望。山呀,你闪开一点,不要横在我的面前;泪呀,你慢慢流,不要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要看啊,再看一眼那个小姑娘。她,是被撵走的,却留下了谁也撵不走的回忆——
撵走的和撵不走的
文 | 鱼在洋
1
那是三伏天一个美丽的傍晚。西边天上的晚霞红彤彤的,绿莹莹的苞谷叶儿也像抹了胭脂。袅袅升腾的炊烟,淡淡的,古老的村庄恰似披了一层轻纱。
被苞谷地挤得窄窄的山间小路上,我骑着老黄牛,吹着口哨,优哉游哉往前晃着。
“咻咻”的口哨声,“嘚嘚”的牛蹄声,“吱吱”的虫鸣声,像是一首和谐流畅的山林奏鸣曲。
远处,是茂根叔家的核桃树。核桃结得一疙瘩一疙瘩的。那不,树枝最低处的那两个并蒂核桃,正得意地冲我是晃脑袋哩!我一伸手,那两个青皮核桃乖乖地落到了手里。
突然,背后一声喊叫。我身子一哆嗦,差点儿跌下牛背。扭过头一看,虽不是茂根叔家的财娃,可比财娃更让我害怕——原来,后边站了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仙女似的歪着脑袋正抿着嘴冲我笑呢!
我赶紧溜下牛背,连核桃也偷偷撂到了苞谷地里。
“请问,你们这儿是万山沟吗?有没有个叫李恒志的?他是我舅舅。”她忽闪着大眼睛,薄嘴皮一张一合。
“嗯……有……他家在我家……西隔壁。”见鬼,我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糟糕,老黄牛也不安分,扭过头去啃路边的苞谷叶子。我使劲地一拽绳子,它以为命令它回家,迈开蹄子就跑,连我也给拽走了。
“喂,你等等,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头一回来,还寻不着哩,干脆,你带我去吧!”
哼!你倒爽快。我心里尽管不大情愿,可人家开了口。“这……走吧!”
我拉着牛缰绳,迈着大步子,想甩开她一段距离,可她却像影子一样,紧跟着,弄得我的险成了关公。
“你们这儿分地了吗?”
“嗯。”
“这牛是分给你家的?”
“嗯。”
“这牛脾气不厉害吧?”
“嗯。”
“来,让我骑骑,翻山累得够呛。”小姑娘说着,卸掉肩上沉甸甸的皮包,塞进我的怀里,抬腿就要往牛背上跨。
这阵儿,我顾不上再“嗯”了,忙说:“不行,小心摔下来。”
“没事!”小姑娘撩起裙子,露出白嫩的双腿,忽地往起一跳,像跳木马似的。谁知牛往前一走动,把她“啪嗒”摔在地上。她爬起来,并没有拍打沾在身上的泥土,鼓着红得像苹果似的脸庞,踩着脚下的一个土坡,双手往牛背上一撑,箭似的攀了上去。牛又往前一走动,她打了个趔趄,这回没掉下来,她笑了。我愣愣地站在旁边,既不好强行制止,又不敢热情相助。
“走吧!”小姑娘一拽牛缰绳,一拍牛背,老黄牛“嘚儿”迈着蹄子。真够意思,没有耍牛脾气,给我长了脸。
就要望见村头那棵大核桃树了,我的心跳也加快了。那棵“七搂八拃半”的大核桃树下,是村里人乘凉、吃饭、议事的地方,也是交换新闻的场所。说不定这会儿坐满了人,老天保佑,千万别在那儿碰上财娃这个长舌头。在我们这儿,男娃跟女娃说几句话,人们都能添油加醋嚼十天半个月的舌头。如果再见了今儿这个架勢,老天爷…
怕啥偏来啥。这不,离那儿还有丈把远,就瞧见树下黑压压好些人。有吸溜吸溜喝稀饭的,也有吧嗒吧嗒抽烟的。财娃远远就叫我:“羊娃,把你媳妇接回来了?”
大人们哄地笑了,羞得我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寻个老洞钻进去。
牛也好像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慢悠悠地迈着老爷步,故意要让我听那些刺耳的话:
“狗娃他娘,你瞧瞧,那女娃穿的布帘子,腿都露在外头哩!”
“唉,老天爷,下边咋不套条长裤子呀!”
“嘻,女娃还骑牛哩。”
我出了一头汗,才走完这段折磨人的路。小姑娘又来折磨我。
“你叫羊娃?”
“嗯。”
“你的名字真逗。我叫白玉。”
“嗯。”
“你们这儿的人真少见多怪,连裙子也没见过?女娃骑牛也没见过?城里的女的还开电车哩!”
“嗯。”
“你咋就只会“嗯’?”
我没言语,在心里说:我还能说?都怨你,都怨你,让我把人丢尽啦!
2
看着小站娘进了恒志叔家,我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推开自家的院门,拴好了牛,进到堂屋里。
屋里黑乎乎的,还没上灯,小饭桌上摆着饭菜,妈妈正忙着端饭,爸爸却坐在炕沿上,“啪啦啪啦”拨拉着算盘子儿。
妈妈埋怨说:“我的老祖宗,吃完饭再打行不行?”
爸爸连头也没抬,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拨着珠子,嘴里还念叨:“夏天麦子一人五百斤,秋里的苞谷也下不了五六百。哎,我羊娃再不上学,是个劳力,过几年娶个媳妇,四个硬劳力,咱家就成冒尖户啦!!”
妈妈一把夺过算盘,“哐”地放在大板柜上。
爸爸溜下炕,“别,别,摔坏了好几块钱哩!”
他一抬头,看见了我:“哟,差点儿忘了,你的好丈人家捎话说,叫你这两天过去一趙。”
我没吱声,端起一碗洋芋糊汤,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我没有马上动口的意思,困乏的双眼瞅瞅东山,山那边亮起来,月亮从树背后向我露出半个脸,好像笑眯眯的。
唉,你哪里知道山里娃的烦恼呀。
不知道哪辈子传下来的瞎规矩,我们村小小的男娃就兴订媳妇。我七岁那年,有一天天,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爸妈又是煮肉又是做米饭,热闹得像过年,说是给我订媳妇哩。我挺纳闷,媳妇是做啥的?后来,逢年过节,爸爸都要我去女娃那边,看那个我不认得的女娃,真没意思。这不,我就要升到初三,爸爸不让我上学啦,说是这阵子包产到户,上学是白白把钱往河里撂。
谁晓得咋的,我的鼻子竟酸溜溜的,喉咙眼里也像塞进了乱麻,饭一口也咽不下去。
“羊娃——”院门挤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和尚头”,“快,到洋芋岭看电影去!”
“看电影?”我一乐,来了劲儿,三口两口吃完饭,撂下碗,向正在编笼子的爸爸说是上厕所,一转转身溜出了门。
没有比看电影更让人乐的啦。不一会儿,大场边上就站了好多娃娃,他们都哄过了各自的父母,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向洋芋岭进发。
这儿离洋芋岭七八里地。明晃晃的月亮也跟着我们走,大伙儿跟月亮赛跑。
翻过一架不太高的土岭子,就到了洋芋岭。怎么?黑咕隆咚的。一打听,“电影”倒有,只是名字不太好听一“打击白跑路”。
我把一肚子的气,全泄到财娃头上。财娃哭丧着脸,灵活的嘴巴头一次笨拙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咋能全怨我呢?”
说句心里话,谁看电影心不切呢?上这种当已不下五回了。山里人有山里人的苦处一一看书,没有;看电视更是没门儿,电影也是一年半载才有一场。谁不像盼过年那么盼着放电影?无论哪儿放一场电影,就是翻山越岭也要赶了去,看看比我们这山沟大得多的世界,看看那些新奇事儿。
往回走的路上,大伙儿不像来时那么欢实了。我也提不起神来,忽然,一脚踩空,“咕咚”一下掉到路边的水渠里。还算走运,渠里没水,只是两只鞋成了泥疙瘩,唉!
3
回到了大场上,月亮还挂在东边天上,乘凉的人们还坐在那里,摇着扇子,拉东家长扯西家短。
娃娃们围着我,要我说“古经”。一见别人把我当“皇上”,全都眼巴巴地盼着我张口,不管咋说,我总算半拉“秀才”,上过两年初中嘛,我心里就来了劲儿,也忘了自己那两只泥脚。
我搜肠刮肚想了一会儿,用手把叮在小腿上的蚊子一拍打,才记起一个老掉牙的“古经”。
“从前,有只蚊子,想吸人血,可没有铁嘴,咋办呢?它让铁匠给打了个铁嘴,但头一个偏偏咬了铁匠他爸。铁匠让他爸臭骂了一顿,气哼哼地找到了那只蚊子,骂它忘恩负义。蚊子委屈地说:‘人那么多,我又不晓得哪个是你爸,这咋能怨我我呢?’铁匠一想,也是,我爸又没有啥记号。蚊子说:‘这样吧,晚上就让你爸烧艾蒿,我就不会弄错啦。”后来,蚊子一闻到艾蒿味,就急忙飞开了。
讲到这里,我看看听众,他们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巴,一个小娃涎水流得一拃长。我笑着讲下去,“后来不知为啥,人们都知道了这妙方,都烧艾蒿,蚊子也分不清哪个是铁匠他爸。要不,你们看现在,谁家烧艾蒿,蚊子就赶紧飞开了呢。”
“哈哈哈一一”娃娃们咧着大嘴巴笑,我却故意板着脸,其实心里比吃蜜糖还甜。
“讲的是什么呀,胡编!”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是那个骑牛的小姑娘,不知她啥时候也凑了过来来。
我狠很地瞪了她一眼。这是我头一次大胆地看她。嗬,月光下,她还挺好看的。
“我讲的不好,你讲个比这好的吧!”我挑战般瞥她一眼。
她撇了撇嘴,大大方方地说:“可以呀。”
她亮开银铃般清脆的嗓门:“传说有个国王,头上突然长了一对驴耳朵。理发师来理发,他一再叮咛,别出去乱说。理发师答应了,理完发走出宫,老觉着肚子里又憋又胀,难受得要命。他本来是个肚子里搁不住话的人,想找人说话,话溜到嘴边又不敢吐出来。没法子,理发师就干脆在河边的地上挖了个大坑,嘴巴伸进坑里头,美美喊了几声:‘国王长了驴耳朵一长了驴耳朵——’站起来时,肚皮也不憋不胀了,浑身轻轻松松——嗨,原来是话憋得肚子难受。”
她说到这儿,故意停下来。
听众们很想知道以后的事,急忙问:“后来呢?”
以前我讲到精彩处也把话打住,常提一些附加条件,比如让他们叫我一声“好哥哥”,或者把我背上在场边转三圈,她呢,用眼向周围瞅瞅,又接茬讲下去了。
“后来,谁晓得咋搞的,那坑里长出一株芦苇,风一刮,那芦苇就摇头晃脑地喊叫:‘王长了驴耳朵一驴耳朵一’不久,全国人都晓得啦。”
“嘻嘻嘻一一”娃娃们笑得前仰后合。可不,这样的“理发师”我们村里多着哩!
“你这是听谁说的?”我盘根问底。
“书上看的呗!我还带来一皮包书哩!我去给你们拿。”
白玉跑了回去,写几个字的工夫,就抱回一摞书。我跟村里的娃娃们一样,羡慕地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书,像饿了的小娃娃看到了好吃食。
书可不少,有《儿童文学》《中学生》《我们爱科学》,还有《外国童话选》《十万个为什么》……
财娃在裤子上抹抹手,拿起一本,手指头在嘴唇上沾了点唾沫,小心地地翻着,轻轻问:“能让我拿回去看吗?”
“当然行。”白玉说着,给了每个娃娃一本。
4
我拿了本《中学生》,回到家里。隔壁依旧传来算盘珠子声。我点起煤油灯,坐在炕沿上,一页一页看起来。
慢慢地,这本书吸引了我,蚊子的叮咬、灯光的昏暗,都好像不存在。
我好似又回到了我上过的山村中学,老师、同学、那一本本的书……
“羊娃,把灯吹咧!”爸爸的声音打隔壁飘了过来。
我塞住耳朵,埋下头,还是瞅着书上的字。
“羊娃,”爸爸站在我面前,脸阴沉着,“你看那闲书能当吃当喝?快把灯吹了!不当家不知道油盐贵,一斤油好几毛钱哩!”
“噗一一”爸爸吹灭了灯,我喘着粗气爬上炕。爸爸临出门又叮咛,“明天早上起来,就上你丈人家去,记着!”
“砰一一”门被带上了。我的眼泪骨碌骨碌滚下来,像断线的珠子。
没办法,第二天我只得照爸爸的“命令”,到丈人家去。在那里窝窝囊囊地干了几天活,忙得我提住裤子寻不见腰。那个女娃真气人,只会纳鞋底,一问三不知。我编了一架子车理由,才被“释放”回来。
真是三天不见,啥事都得翻个个儿。白玉竟代替了我在娃娃们心目中的地位。娃娃们啥都学白玉的样儿,连那些说话都脸红的女娃们,都缠着妈妈,要做既凉快又好看的裙子;那些啥都大大咧咧的男娃们,摸着发黄的、沾着苞谷粒的牙齿,要钱买牙刷牙膏。
我要是问个啥,他们动不动就说:“白玉说的。”好像白玉的话准没错。白天,坐在核桃树下吃饭,一只麻雀的屎拉在了财娃的头上,我紧张地说:“不好,你今儿有倒霉事儿。”财娃却擦掉鸟屎,不在意地说:“没事儿,白玉说那是哄人的。”晚上,坐在大场里听“古经”,我故意哄他们:“鬼来了!”说完自个儿撒腿就跑,可他们谁也没有挪窝,我好生奇怪,他们却说:“别哄人了,压根儿就没鬼,白玉说的。”
你瞧瞧!
5
这天下午,日头爷像个火炉子,烤得苞谷叶拧绳子。大人们坐在树下乘凉,摇着扇子,连狗也热得吐着舌头,卧在阴凉处。
我没那福气,爸爸让我早早赶着牛上山坡。快到村口,后边有人喊我。回头一看,又是白玉。我皱皱眉头,没吱声。
她问我:“听说这几天你到你媳妇家去了?”
“嗯。”
“嘻嘻!”白玉笑着,露出玉石一样的牙齿齿,“听财娃说你后半年不上学了,为啥呢?”
“我爸嫌花钱呗!”
“我听财娃说你功课门门一百分,保险有出息,不上多可惜呀!”
“嗨,有啥办法!山里什么时候能变个样儿呀?”
山脚下有个小水库。还没上坝子,就听见娃娃们的嬉闹声。登上库坝,远远看见水库里像煮饺子一样,漂着好多身子光溜溜的娃娃。
顿时,我浑身也燥热得要命,真想在水里泡一泡。
突然白玉说:“走,咱们游泳去。”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女娃也要游泳,在我们这儿可从来没见过。
“走吧。”她拉着我的手,我脸一红,赶紧甩开手,跟着她来到水库边上。
那些娃们看来了个女的,赶紧从水里爬上来,三下两下穿好衣裳,撒开脚丫子,一溜烟, 咧!
我一扭头,见白玉穿了件游泳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我赶紧拿手捂上了眼睛。只听“扑通”一声,白玉跳进水里,还一个劲儿地招呼我下下水。
天哪,这真是开世纪玩笑理!我们这儿女娃根本就不游泳,就是洗衣裳没留神看见了男娃,也捂着眼睛跑开。哪几还见过男娃跟女娃混在一起,那成何体统,够笑掉门牙的。
我站在石头上,眼皮都不敢抬,心扑通扑通跳,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
突然,白玉一下沉了下去,手在水里乱扑腾,亚着嗓子喊救命。接着又不见了脑袋,水面上直冒泡泡。
不好!我顺不上脱衣裳,“咚”一声跳了下去,刚要伸手去捞,忽地,白玉自个儿打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我咧嘴笑哩。
偏偏就在这阵儿,财娃领着一伙娃上了库坝,又都捂着嘴跑了下去。我心里暗暗叫苦:糟糕!村里准闹个满城风雨不可!
6
果然不出所料,这几天,人们一见了我就指指截戳。我也不敢到饭场去了。我觉着,我们村里的人跟那位国王的理发师一样,不咀嚼一点没味儿的事情,就会憋得难受。谁说没有无线电,我们这儿的嘴巴比那玩意儿传得还快。
这天傍晚,我赶着牛儿回到家里,舀了一碗干洋孝,坐在门槛上,刚要吃,忽听得隔壁恒志家的说话声:
“白玉,你以后注意些,这儿不比你们城里。”
“这里太封建!啥都大惊小怪的。”
“你再犟嘴,就把你送回去。”
……
我叹了口气,吃完饭,点上灯,拿出那本《中学生》,打算赶紧看完好还给白玉。不知她什么时候要被送回去。咦?谁把封面撕了一绺子。准是爸爸扯掉卷烟去了。
“哐当一—”门开了,进来的正是爸爸。
“爸爸,是你把书撕了?这是借人家的!”
爸爸不言语。
“我要上学,人家白玉知道的东西可多啦。”
爸爸仍无话。
爸爸,以后我不去丈人家了,我还小着哩。”
谁知道爸爸一步冲到我跟前,我这才看清,他黑着脸,嘴唇哆嗦着。
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放在灯上头,“轰一—”书烧着了我去抢也来不及。爸爸,你一一那是人家白玉的。”我带着哭声。
“管她白玉黑玉的!说,你跟那女娃在水库里干啥了?”爸爸带着酒气,冲到我面前,气儿喷在我脸上,“你没听外头人说你看上了城里娃,想踢订下的媳妇。咱们家从来没让人指过脊背。”爸爸顺手扯下墙上的吆牛鞭子抽我。我不求饶,慢慢地,我昏了过去。
7
迷迷糊糊中,我跟着一个仙女,咦,是白玉,飞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那儿桃红似火,柳树成荫,有书看,有电视电影看。大人们]不会不让孩子上学,也不会给娃娃早早订媳妇。男女娃能在一块儿游泳……我正打算待在那儿,忽然,不知哪里响起了爸爸的吼声:“你给我回来!”白玉刚要拉我,一座大山横在了面前,白玉不见了。我鸣呜哭着,叫着她的名字:“白玉ー一白玉——”
“孩子!孩子!”谁唤我,我揉揉眼,日头爷打窗外照进来,两只麻雀在外头叽叽喳喳。山墙腰窝里放着一碗鸡蛋挂面,妈妈坐在炕头,抹着眼泪。
“白玉呢?”我头一句便问,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起来。白玉昨晚来看你,让你爸撵走咧。今儿早上,你恒志叔把她强送走了。瞧瞧,这是她偷偷给你留下的书。”
妈妈揭开了扣在桌子上的筛子,又揭开了筛子下的蓝衫子。我这才看清桌子上那花花绿绿的书,眼泪唰唰流下来。我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胡乱穿上衣裳,一瘸一拐跑出了门,妈妈在后边叫,我还是跑。
大核桃树下,大人们不知在谈论一桩什么趣事,“理发师”的工作总是繁忙的。
我站在村口,呆呆地望着远处,山横在面前,眼泪转在眼眶。
不知啥时候,我的背后站了好些娃娃,他们跟我一样,眼窝湿湿的,木桩似的站着,看着那一一那隔开白玉和我们的大山。
鱼在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理事,商洛市作协主席。著有《鱼在洋作品精选·雪夜奇遇》等作品10种。现为商洛日报社副刊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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