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淑军 | 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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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

施淑军

这场大病把玉儿的魂撕成两片,一片在哀哀地呼求,一片在冷静地图存。

为了康复,玉儿天天到公园快走。栀子花盈盈绽放,清香醉人时,玉儿冒出一个伤感的想法:我是一朵栀子花。

玉儿絮絮地向丈夫何虎描述栀子花,一心希望丈夫和她产生共鸣。然而何虎一边玩打飞机,一边扒饭,偶尔淡淡地“嗯”几声。玉儿心内无奈又凄凉。丈夫爱烟如命,玉儿因一期肺癌动了大手术,伤痛之下怪罪丈夫的二手烟是祸根。何虎则认为妻子的病不能全怪二手烟。然而玉儿说话时总是怒抻了眼珠子逼视何虎,何虎不愿说话伤了玉儿,便惜话如金了。

八月之后栀子花难得一见。玉儿怔怔地想:人的一生如同花朵,到了时期终归要凋零,天命原无可挽回。玉儿禁不住感伤,又向何虎絮叨栀子花谢了。何虎抬眼看见妻子眼睛含泪,心中叹息了几声,我这傻老婆哟!表面上仍是不说话,只是头点得很用劲,好像点头能宽慰人。玉儿摁住心中的不满,凄楚地想:我这朵栀子花大约能绽放到几时呢?

十月凄风冷雨,寒意袭人,玉儿不梳不洗,站在窗前发呆。何虎见她老半天不动,慌忙喊道,老婆!你不去公园看栀子花啦?玉儿懒懒地回一句,呆瓜,栀子花的花期是五月到七月,这时候哪有栀子花呢?何虎走过来,搂着玉儿的后背,柔声道,去吧,你一定要去锻炼身体,没了老婆,我就是孤家寡人了。玉儿心中一动,一股笑意漾开了,然而玉儿不说话,她可不想把自己设计的小心机玩砸了。

玉儿甩开臂膀,迈向公园最深处。突然,几朵白色的栀子花飘进眼帘,她们含笑含嗔宛若白雪公主。玉儿喜得快飞起来了:栀子花竟然逆时盛放!那么我的人生也有奇迹吧?玉儿觉得另一个玉儿在吟唱一首诗歌。她当即在微信朋友圈写下这吟唱。

丈夫会看我的朋友圈吗?他会怎么想?遐想一路的玉儿轻手轻脚推开家门。何虎没听见妻子的脚步声,自顾自在卧室大声打电话,玉儿听呆了。

玉儿秀眉一挑,逼问丈夫明天请谁吃饭?丈夫挠了挠半秃的脑袋,虚咳一下说,我们过去的学生许剑,记得不?他在农林学院专攻树木花卉培植,现在是咱森林城市特聘专家。我就是请他吃饭。

许剑!玉儿心里惊叫一声。

十年前,班主任玉儿是出了名严格,任哪个熊孩子在她恩威并施政策前都乖乖地,许剑却不然。玉儿问丈夫怎么办?丈夫笑笑说,和他做朋友吧。玉儿点点头。许剑的父亲嗜酒如命,母亲不堪家暴离家出走,亏了玉儿的疼爱,许剑考上重点高中。许剑高中数学成绩差,何虎悉心辅导他三年数学,成绩斐然。

玉儿蹙眉想了半晌,猛然揪着何虎的耳朵问:说!十月的栀子花是不是你捣鼓许剑培植给我看的?何虎憨笑道,我不就是想让你开心点嘛,爱生气容易得癌症啊,我说这个道理你又嫌我不会说话了。玉儿眼睛一红,松开手,幽幽地说,你真的不戒烟吗?我嫌你,埋汰你,骂你,也是想让你发狠戒烟啊!不然你把香烟当作小情人疼爱呢。何虎呵呵一笑说,我明白了,我一定把戒烟事业进行到底。

说是请吃饭,地点却是一处种了奇花异草的深山小院。当许剑笑呵呵迎出来时,玉儿傻了:这孩子怎么回事,看起来像大病初愈呀。玉儿的泪情不自禁钻出来了。许剑爽朗地喊,师娘,你还是那么漂亮,看见你就觉得日子一直没跑,我们还年轻!玉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孩子,老师脆弱了,幸好你出息到能替我遮风挡雨了。许剑的神情变得很豪气,他指着院子东边的盆栽,语调激昂地说,那盆栀子十二月也能开花,我们生而为人没有什么不可以!何虎用力抱一抱许剑,声音颤抖地喊,孩子,谢谢你!你的胃癌手术结束才半年啊!这么快就投身森林城市的创建工作,你是家乡的骄傲啊!

玉儿心中一颤,两片灵魂水洗一般与身体合二为一,民间传说栀子花是凝结真情真爱的花仙子下凡,果如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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