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如衣服

电视剧《新结婚时代》里，何建国说：“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顾晓西听了，抽身便走，头也不回。连拿着电视遥控器看热闹的我，也不免跟着心酸。那是我看过的为数可怜的电视剧之一，因为刘若英和郭晓冬的加持。电视剧也是现实的折射吧，何建国说出了很大一部分男性的心声。

那句原话千百年来一直传是刘备说的，他当然有不止一个妻子。经过了很多年，大约一直让男性心有戚戚焉。

不过，从女性的视角出发，嚯嚯，丈夫连件衣服都不如。张爱玲说：“如果女人能够做到'丈夫如衣服’的地步，就很不容易。多数女人选择丈夫还不及选择帽子一般的聚精会神，慎重考虑。再没有心肝的女人说起她'去年那件织锦锻夹袍’，也是一往情深。”

诚然，女性如果对待丈夫能如衣服，那真是男人的幸运。欢天喜地的买了来，穿则肌肤相亲，行则小心有加，不要脏污了，不要压出褶皱了。不穿则洗得一尘不染，熨得服服帖帖，挂得齐齐整整，放入衣橱，兼以香囊熏之，精心之致，衣服何其有幸。

在俩个谈婚论嫁的情人发生纠结之时，我正走在街上，正要为我的这个春天添些色彩。他们因为我的介绍而相识相爱，是再也难见到的最帅的男子和最美的女子。但在包喜糖时爆发了两个家庭的战争，两人反目成仇。电话在耳边，听着那边无休无止的争来论去，一边又经不住店家的忽悠。店主对所有试衣的人都说：“你的身材真好，你的气质脱俗，你穿这衣服真是美。”那一刻，被美丽的谎言所蛊惑，误以为她说的一切是真的，我不免在电话的聒噪之中分了神，情愿在这边变得心花怒放——还有心花，不是花心。不知如何取舍，一下子买下两件款式差不多的衣服。一件橘黄，一件桃红，可以用不同的颜色来换取不同的心情。如果买了不对的，大不了弃之如敝履，又不是遇人不淑，真好，没有负担。

衣服不会背叛人，当然只有人身材走样。然而，那边俩人争来说去，由热恋成绝情，就不是选件衣服扔件衣服那么简单了。不简单到要有一个倾听的人，一个作证的人，一个用来评理的人。要把一张婚纱照生生撕成两半，把新婚用品分成你我，要说一说上周你答应我的那个六克拉粉红钻戒是不是真的，说一说电脑买这个牌子是谁的主意。不过了不过了，你还欠我什么什么，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什么。到泪流如雨，到肝肠寸断，到撕心裂肺。男人如果只是拿女人当衣服，也还好，放弃便罢。但人到底是有感情的，他总是不舍。女子若是当男人是衣服，也该好好珍惜。可是，玉上的微瑕，让她如咀嚼难以下咽的食物，鲠在喉中，总是不快意。一再地纠缠，说到底，还是不够爱。我们听到的赞美以及恋爱中的情话，其实如天空中沉坠的雨云，含有无数水分。只有在翻脸的人面前，才发射语言的毒箭，无情地中伤，更兼以利刃作看不见血滴的剜割——威尼斯商人也狠不过此。顾晓西最后能与何建国合好如初，到底是因为那份感情一直还没有过期。其实婚姻本是两个人心甘情愿的事，有一个不情愿也难成。我原本丑比孟光阿黄，但他视我沉鱼落雁，是衣服也是华服锦裳；他原本只识一筐斗大的字，而我看他是李白居易，腹有诗书。我们过我们神仙眷侣柴米油盐的烟火日子，般不般配，干卿何事？

分手的在分手，结合的在结合。接下来，我在挑选一条洒满春花秋叶的褶皱长裤时，又接到电话，我的同事要我去做她家公子婚礼的司仪。百般地推脱，知道这差使，上了路后面可就欲罢不能了。说美好的祝辞本不是我的强项，我一向爱说刻薄有毒的话语，正像给人的假象。我其实有多么不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这边为分手痛苦着，那边，还要为结合祝福着。我们的祝福，我们自己清楚，和恋爱中的承诺一样，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百年好合，就算我们的感情忠贞不渝，有几人果能活上百年？

橘黄宽松，让我看起来显年轻；桃红修身，让我看起来显苗条。唯利是图的店老板这样说。可是，我不能同时穿那两件衣服，我不能又年轻又苗条，这是谎言的漏洞。回来试穿，家中头发短见识长的男生连看都不及看，就鸡啄米般地点头连说：“好看！好看！”我其实早已洞穿了那善意的谎言，只是情愿自欺，被欺。这就是他的智慧和我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