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老师情书,上课把她气哭
青春这一路的迷茫、求索、苦痛、挣扎、幻想、冲动、爱恋、逆反、甚至嫉妒、鄙视和破坏,以诗的求索为坐标,就算他是在隔了海峡那边的岛上,就算他早生我们一些年,杨照的《迷路的诗》,还是让我在“往事的游走”中读出了太多似曾相识的瞬间,读出了年少的自己。其实这就是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共同的青春记忆。辛丑牛年正月初一,海峡两岸,厦门金门,同放烟花,共庆新春。共同的中华文化记忆一脉相承,是割不断的。
我们曾经复杂又苍白的青春历程,就算没写过诗,或者说没写过像样的诗,却也一样饱含了诗人的冲动,只不过,每个人记录和凭吊青春的方式有所不同。
当青春渐远,有人留下有些歪斜的最起初的诗行。有人留下一个伤感的爱情故事。有人留下伤疤。有人留下美妙的触感。有人在回忆里,都止不住的战栗。有人也是不忍想起,小心躲避,却一次次梦回。然而在甜蜜与苦涩掺杂的记忆里,未尝没有那或愚蠢或精彩的故事,变成今天的笑声,在相会时一同分享,咀嚼,如同对暗号一样。
作为诗人的杨照,用随笔的方式翻检青春记忆那无边的宝库,却运用了诗的语言和诗的意象。在时而滞重时而跳跃的叙事里,那夹在书页里的生动的情节一泻而出,在一个寂静的午后,唤起我的共鸣,化作我的笑声。以至最后我读这本书的感觉,是时而痛惜,时而大笑,时而沉思,时而冲动到想和诗人一起回到那个时代,勇敢地走进那个挂满了旗子的院落,单为了那六十元的稿费......
“历史老师是个喜欢缅怀金陵古都的老太太,手中不时持着把黑木熏香的折扇,她骂人的口头禅是:这一锅粥中的老鼠屎!可惜这种句子对我们太陌生、太遥远了,再加上她的口音,我们被骂了一个学期,甚至学会如何模拟那腔调起伏及顿挫强弱,却始终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想起学校的教导主任骂我们:“吊死鬼擦胭粉死不要脸。”很多人听了兴奋莫名,都想抢先运用在骂战中。
“园艺课的老师最受我们欢迎,彻头彻尾农家出身的模样。讲起蔬菜头头是道,而且不用课本上拗口的名词,直截了当丢来家里妈妈用的闽南语称呼。更好的是不爱听课的人除了睡觉外还有别的选择,可以到中庭园的两块草地上拔杂草,至少学会分辨什么是韩国草什么不是。”
生物课一改昏昏欲睡的状况,我们轮番到讲台上看显微镜下的细胞核。讲课从来只看天花板不看我们的白发老头也变得可亲起来。他原来是我父亲读农校时的老师,后来因为讲课效果不好调进了中学。这在今天不可想象。人都是往高处走,往大城市去,那时的人被时代裹挟,被不可知的命运之手操纵,可能由大都市到了小山村,由中专到了初中,由书面语运用者转变为农场田间的耕作者。
“英文老师长得最秀美,不过打人也打得最凶。可是就缺乏男老师那种威吓震慑的架势。她藤条挥得重时,裙摆波浪摇曳,缓和了肃杀气氛。前排几个英文特别差的甚至还合作无间,谁要被打了,邻座的人就准备好铅笔盒里的小镜子放在脚尖上,趁老师下来专心打人时,偷偷把镜子推探到她裙底,然后在下课时大肆形容她内裤的颜色。被打的人分享了这秘密的泄漏,仿佛也就得到了报复的满足......”
我们班男生特别爱捉弄年轻的女老师,因为她刚刚参加工作,不够威严,整治调皮捣蛋的学生策略有限,手法笨拙。其实男孩子并不讨厌她,甚至可能还喜爱她,但把她气哭,让她出丑以及受到惊吓的各种恶作剧,是他们内心作恶元素的激发。可能全世界淘气的男孩子都有大同小异的行径吧。
“那恶戏的诱惑。在老师的权威与女性的弱者形象两种冲突的社会意念交集中,我们试探地找寻原来整合秩序中的若干缝隙,作为我们恶戏满足的来源。清晨一早,我们用铁丝挖开导师的办公桌,偷看她男朋友写来的情书。上课时,趁她转身去写黑板,几个人联合捏着鼻子作怪声背诵信里的第一个句子:阿霞,你真笨啊,表面张力当然是接触力......导师的脸先是羞成葡萄酒红,接着又气成了煞白。我们没有承认,所以全班每个人打五下。还没有打到真正的坏分子,她自己伤心地趴在墙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