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 1520】散文 · 山西晋中 孟生旺 ——《​彼岸》

   
彼  岸
文‖山西晋中  孟生旺
与生俱来,我对山洞的理解就是暗无天日,黑咕隆咚。迈步其中,犹如在黑夜里行进,深一脚浅一脚,不知前路在何方,迷迷茫茫。时至今天,黄土山乡土地下坎的沟峪里,依然残存着一个又一个不太容易发现的的煤窑子,远远望去,跟天然形成的山洞差不多。它见证和记录了昔年农人在农闲时候拉上车进进出出的挖煤的历史。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赖以生存的资本,每个乡村,都有星星点点的这样的山洞,女人称它是黑窟窿,把煤卖出去,换成钱,养家糊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农人搬离这方水土之前,一直传承着亘古不变的原始生存方式,无奈而无计。
煤炭的开采尽管已经在久远的从前了,但黄土山乡的地层下面还有开采其它地下矿产更早的历史。硫铁矿埋藏浅,古人为生活掘取火种而较先使用,一日也不可短缺。算是很早发现并加以利用的证据。煤炭比硫铁矿开采要相对稍晚一些,是后来的事。我的乡村有数不清的地下硫磺矿采空区,不少是千年前的遗存,随着时光的流逝,先民生活的轨迹也被沧海桑田的变迁日渐湮没。现在,地表唯一留存的仅剩煤矿山洞了,它就像一个个黑洞,有着吞噬年轻生命的血淋淋的教训。因而,只要有出路的孩子,大人是一般不把他们放进去挖煤的,而是在有阳光的地方干活,那里无险可涉,安全为天。
时下,随着各种自然资源得到有力的保护,人们停止了一切原始的开采作业,就连一些裸露地表的各种显眼矿洞也被填埋,仅存天然形成的洞穴了。
倒是在公路交通运输方面,时不时有新的山洞被打通。不管怎样,时代以直线方式,遇水搭桥,逢山开道,让人们尽可能缩短路上的行程。隧道的开通就是最佳的不二选择。人们行走在隧道中,就像身处从前的山洞中一般的感觉,顿然意识到白天不是一成不变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黑夜吞没。黑夜其实是白天的冷却或凝固,而白天又是生命的瞬间留存,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永远的光明,顿让人觉得时光的冷漠与无情,还有生命的短促。
从山西寿阳向东行进,要穿越连绵的太行山腹地。不管铁路还是公路,均要经过大大小小的不少隧道。我从前不止一次地坐火车旅行。以火车飞速行进的速度,钻进这些隧道里,显然难以感知山洞的深深浅浅。有的需要用几分钟就重见天日,有的甚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穿越几座山,就像瞬间经历九重天。天光明明灭灭,列车摇摇晃晃,人们就像在很短的时光里云里雾里过了几十个日以继夜的日子,有一次又一次的不虚此行的印记。
 如此看来,隧道是穿越弯路的捷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真实写照。这些隧道大都选择在大山的腰部,费九牛二虎之力建成后,就可不费吹灰之力进行穿越。比逾越崇山峻岭容易许多。古人很早就发出出行路难的感慨。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其诗《行路难》中这么吟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就是现在最先进的挖掘机械进行施工,也很不易。打起过山隧道来,要克服冒顶,透水,炎爆等诸多自然灾害危险,几多曲折,不胜枚举。挖掘隧道几乎和下井采矿作业一样危险。尽管有现代科技含量很高的盾构机加入施工阵营,遇到坚硬如铁的岩石同样不省工。坚持循序渐进锲而不舍的韧劲,以渐进式的缓慢速度推进,方能实现预定目标。这不像在黄土山上打洞那么易如反掌,需要付出巨大的劳动和牺牲。
我的故乡就有不少农人在黄土山上开掘的土山洞,以便近距离取道田间。这些土洞一般能让人赶着牲口车通过。最深的也就一里地,大都是古代农人的杰作。它们开山的工具是䦆头和铁锹,全部靠人力完成。还有的山洞是专门为联通村庄与村庄而打建的,是最简易的隧道,土眉土眼。由于施工条件所限,不进行任何加固措施,不得已而为之。我上学时,帮老师收玉米,从田间回村走的就是这山洞捷径。仅平车道宽,两米多高,里面黑咕隆咚,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全靠摸索着前进。牲口也是经过训练调教后才听人使唤进进出出的。这是从前农人土地上省时省力的举措表现,可免除翻山越岭带来的劳顿困乏,一举多得。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课外劳动,肩上扛着一小捆玉米秸秆,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同学后面前行,那是我平生仅有的大白天里的黑暗行进,靠得是勇气和信心。劳动后,老师奖赏给我们一顿美味的农家晚餐,那种记忆,印象极深。
现在,许多年没亲身穿越黄土山洞了,那冬暖夏凉的感触一辈子难忘。
倒是,在城市的近郊,不少公路为联通山外世界,不绕行,直接穿山而过,开凿了不少隧道,方便人们出行。
    我因为晨练的缘故,每天跑步到郊外的风景区。时常要通过一条近千米的宽阔隧道。北方横穿大山的隧道建得再好,也赶不上南方经济发达省份所建的最时尚的过山洞。不但隧道里灯火辉煌,洞顶还全部铺设了荧光显示屏,烘托着蓝天白云的景观,步入隧道,给人以里外一样的移步观景的感觉,一丝不舒服也没有。而北方的隧道朴素得就像横躺山间露着鼻息的一位巨人,两个并列的洞孔,远远地一望,活像两个大窟窿,难免给人产生提心吊胆之感。有的隧道口镶着一圈灯饰,稍微提示人们的视觉一下,洞内的光线也不太明亮,只有洞顶隔距安装着连成一线的灯光,昏黄而晦暗,引导一下车辆前行的方向而矣。我途径的这条隧道,虽说是单行线,没有来去穿梭的压抑,但时有你追我赶的拥挤场面呈现,显得隧道功能还有待改善。隧道看似挺大,但一旦有二三十轮的一体货车进入,一样不堪重负,隧道又显得有些逼仄,留给人们步行的空间越来越少了。要说这条圆筒形的隧道在建之初已经是创造了多个第一,属于超大型通道。不想十几年过后,又给人有些落伍感。不得不让人感叹时代发展的瞬息万变。
我行至洞口,已有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迎面扑向耳鼓,如闷雷不间断地打着,很吓人。一猜就知是运煤大货车发出的声响。它们的车形或长或高,永远是高大威武的形象,像一头头巨兽,进进出出,奔忙不息,永不疲倦。看看驾驶前舱,一般是两名司机,轮班上阵,看架势是跑长途的。在隧道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行进,均给人晚间的感受,虽有路灯陪伴,但漫漫无边的路程,一样给人迷迷茫茫的混沌,看不到出口在哪里。只有漫漫的长路,仿佛遥遥无期。
 我沿着隧道一边的白线迈步,迎面驶来的车辆就在身边擦肩而过。车灯炫目如炬,瞬时照亮脚下的路面,它们行进的速度并没有减缓,呼啸依旧,压根就和隧道外一样,“嗖”的一下就没影了。重载车也是这样。也许这条隧道比别的宽阔一些,才放纵了他们不减速的匆忙。加上原本很少有人独自出入其间,一台台大大小小的车辆如入无人之境。我就身处半明半暗的灯光环境中,行进好一阵子还望不到出口。近乎一公里的隧道给人的却是漫漫长长的憋屈。我又加紧脚步,一会儿后,前方才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白点,是不同于灯光的亮斑。我眼睛一亮,好似黎明的一道曙光射进来。不过这个光点小的有点像纽扣,并不像太阳初升时的红润面庞,倒像半个月亮爬上来的样子,白净的脸膛,顿然给人以无尽的兴奋。它就像身处黑暗的人,看到一线光明一样,召唤你赶快走出幽暗,重见光明。
眨眼看得见,抬腿走半天。还有一段悠长的距离。那白白的泛光的亮点,逐渐的由小到大,由远及近,活像我迎着月亮行走一般。车流不断地涌进来又风驰电掣地转眼而逝,它们带来的巨大的轰鸣声震颤着隧道时时在摇动,在喘息,有一种地动山摇的震荡感。在国道上的隧道内,更多的是重载车,它们发出的闷雷一般的沉闷声加上隧道回音反射的缘故,传得很远。它们的确承载了巨大的重量,幸而是钢筋水泥浇筑的洞顶,在这种巨大的震颤下,任何附着物都显得无足轻重。也有灯盏被震熄的,这些车辆过后,还携带着一股强劲的尾风,携裹着地上的灰尘肆虐而来,跟工地的氛围毫无二致,一模一样。空气由此变得浑浊起来,不时遮挡着眼睛的视线。白日世界的可爱有目共睹,每个人都渴望光明永驻,可这个光明世界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大白天穿越黑暗的车流和人影,时时存在。这或许是世界上个人处境的异同,不一样的身份有不一样的经历,冰火两重天。
望一望原本不太明亮的洞顶灯光,加上扑了厚厚的灰尘,透射光明几多不易。免不了显的昏暗许多。不过出口近在眼前,心中的压抑感正在消减。原本,穿越黑暗,迎接光明就有几多曲折。加上,生活的道路上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无障碍。阴暗的一面不时有所呈现,让人无法绕过去。许多时候,大卡车一直在挤压着人们行走的路畔,人人都有狭路相逢的逼仄。原本不想步入隧道中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掠此地。可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永远不会给人们留有开山辟路的机会,哪怕是攀援逾越的小径。要想通过,只能以凿岩掘洞的方式穿越障碍,个中辛苦与劳累以及耗费巨大的财力和物力,几乎堆积成天文数字。而一闪而过的车流却无法知晓畅行其道的背后,是怎样巨大的牺牲与付出啊!
洞口近在咫尺,阳光依旧铺满了外面的路面。在洞内影影绰绰,不辨五颜六色的车色的局面,留给途经者是自动驾驶的断想,在洞外均是一览无余。透过车窗,司机师傅们全神贯注的表情时有展示,它们长年累月不停地穿越真实的时光隧道,以自我的行程诠释着时代渐进的千变万化,一脸从容。
我终于一步迈出洞口,心中所有的纷繁思绪顿时被强烈的阳光淹没。洞外依旧是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的宽阔大道。原以为,隧道是割裂彼岸的因子。不想,人生的彼岸远不止一次又一次的穿越,彼岸无尽。每个人与生俱来都在时时刻刻改变自我的行走方式,以抵达心灵的目的地。可是各种不可预设的行程随时都无法预料。人生,并不是一条永远坦途的路。走来走去的世界要你坚定勇气和信心,一直坚持迈步前方的动力,还要持之以恒,锲而不舍。
作者简介
【孟生旺】山西晋中人。1994年开始写作。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 学》《苍生文学》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数十余篇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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