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冬日沉思录
亲爱的青野:
我好久没给你写信了。
你在假期的信里跟我说了一些日常,又在最近告诉我春节的乐趣,铁轨与野外的花草,描写得真好。那只大黑狗真漂亮。
啊,我没和你提起,济南在冬至后的一个晚上下雪了,积雪有一拃厚呢。我是在大雪的深夜,撑伞走回住所的。下雪总是唯美的。啊,宁愿是你那下雪。当然啦,融雪时候路面滑得很。
最近日子比较懒散,无聊的时光多一些,看了一些电影,大部分都是上世纪中叶的日本电影,意外的好看,《彼岸花》啦,《切腹》啦,《七武士》啦,《东京物语》(还没看完)啦,黑泽明的一些啦……
那么久没写信说什么,有没有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记不住,想也想不起了。反正事情应该是沉着吧,等着被触发,每个瞬间都是当下的真实,还有打开某些过去的钥匙吧,是不是还能加上对未来的想望?反正,此刻没有打开最近一个多月的钥匙。
每种思想都承受特定的处境,每个人也都有无数的“通道”引自己穿梭,谁都不知道谁通向哪,真的每个人都是唯一,在“神”的眼里,脚下踩死的一只蚂蚁也是唯一。
之前有个人开玩笑和我说是没有“神”的,我说“神”也许是没有的,但“神性”是有的,也许我们说起神的时候是在说良善纯真的“神性”。
他说那么多人处在伤痛中,哪来的神,哈哈,我们谈得很戏谑,莱布尼茨(没错吧?)说如此世界是上帝创造的所有可能世界中的最好的一个,哈哈,难道让我的喉咙不要痛了,这个世界不会更好吗!
有时候觉得聊天真的是很轻松有趣的事情,但不是所有谈话都叫聊天!“聊天已是带给另一个人的最好礼物了”,有时,好像一句再简单的话,在一位尝过生活许多味道的人眼里,也会有了和一篇长长的的寓言同等丰富的内容。
某些时候又是聊天更胜一筹了,比如这里要举一些琐碎的例子,聊天就很轻易讲出来,书面语就懒得去组织了,聊天能承受住琐碎。
万事万物的形状和模型也许全都并不是我们习惯里接受的样子,思想或许没有深浅之分,人只有不同,而不是高低;时间也许不是向前的形状,也许永恒的指针绕着我转动;河流也许不是朝前流着,云在飘,它不知道自己在飘。
也许永远不存在“成长”,不过是一些新我取代旧我,但不是成长那样暗示的更趋向完满;也许并不是新我取代旧我,像这句话暗示的事物以接替的模式上演着,也许不过是在混沌中共生共存;也许连这也是错的……
语言作为工具而不是事物的存在方式本身的缺陷就带给了我们一种它自己隐含的“模型”。
总之吧,思想里所有惯常的形状和模型全都破碎了,我竟然开始很恐怖地有点认为只有唯一才是唯一的真理。
总之吧,好像进入了禅宗无话可说的境地,但为了有话可说,还是得适可而止地接受某种模型吧,比如这些东西带来的结果是,四天前即情人节当天,我很清楚自己获得了巨大巨大的释怀和解放,我感受不到以前生活的沉重……
我变得“冷”,似乎真只能说“新我”取代了“旧我”,好像思想又或者是直觉在不声不响的逃过思想的省察,默默影响我的情绪,情绪在背地里终于成熟,这种思想或情绪目的是:明白以前的“旧我”在生活里伤得太重了,它们像手术医生,把“旧我”换下,让“新我”上场重新投入生活。
反正不管我不我的,都不过是许许多多个“我”中的一个。事物都破破碎碎飘着,我“冷”,但这种冷并不是悲凉的,像一只手温柔的把握住了所有飘浮着的事物,切实、简单、平静、温和。
我也许没怎么说过,思想和情绪,我本质上倾向于认为唯一的只是这些东西,所以虽然事物没变,但其实对我来说已经变了,就像生活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或者只是两个字:生活,但我已经有了其他的解读,生活作为一种素材,每个人都在以自己无数的通道处理它,它通向了每个人给它的通道。
我说的巨大的释怀就在此,我开始不对生活的“素材”感到痛苦,我回到了处理这种“素材”的本质上的“我”。哎,如果能够少点准确和感性,可以这样说吧,我向内看着自己,冷冷地处理自己,温和地观看围绕我自己生成的生活的“素材”,与从前的区别是,“素材”不再很影响我(我不敢很极端地说完全不影响,再怎么可能,这也会是谎话),我把自己看成“工具”,多么平淡,但很自由……
所有东西作用于我不过像是作用于以思想、直觉和情绪为主要质地的一件工具,完善的是这件工具,有缺陷的是这件工具,人与人的不同是作为工具的不同,听着真没感情,哈哈,但其实只是“工具”两个字没什么感情,这些话是从感情的源头流出来的。
咦,不想说了,总之那天为了充分享受这种解放感,我晚上自己去酒吧喝酒了,喝了很多,以一杯酸酸的暖胃热酒开始,你也说春节你喝了热酒啦,很开心,意外地遇到一些很融洽的吧员和客人,送了我好几杯不同风格的威士忌,第二天一点的宿醉。
当然啦,那么多通道,每天又是那么多的千千万万的时刻,无时无刻身上不在发生着什么(这一点应该不会很错,也许不知不觉,坐着不动,但情绪也许自己偷偷在抽芽长成),所以我不会去轻易地预见一些什么,也会更慎重,再怎么了不起,大概都不能预见自己。
预见是那么粗暴,怎能包含住每天里承受住的千千万万的“素材”,所以不说自己意志坚强,不说自己永不改变,也许此刻就在改变,只是背着你的眼光(想想情绪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轻蔑地听自己满口坚定的胡言)。
说到这,前天我和哥哥语音说为什么我和他都觉得鲍勃迪伦有点与文学家有别的浅薄,我们都认为是鲍勃迪伦太坚定了哈哈哈哈哈!他说:我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爱情,我的意志坚强得像个夹子,我一意孤行,不切实际。
当然啦,只是玩笑话。况且处理一句话的方式和方面那么多,很多时候只是从一个方面以一种方式简单的思索和讲出来。很多都不可避免地要加入玩笑的成分才能不至于过分。
上面所有的啰嗦也都像是玩笑话啦,尽头永远只有一种东西:生活。
现在还想补充,也许我没怎么对你倾吐过我对生活的沉重感觉,所以对这种解放感,你也许自然只会觉得突兀和不解吧,当然还因为我讲得太私密和琐碎了。
总之啦,事情可能也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我会突然就那样确证了自己呢。从前怎么就处于拉扯和沉重之中呢?或许只能往“审美”这个方面得到解释了,问题是属于“美学”的吧……
突然想起有过一封信你写得很意识流很美哈哈。
在我没回信的时候,你的来信还是那么美妙温和,像雪没下,你的心也深得静谧一样。哎,这只能让我更内疚啦。连这封回信也没什么美的地方……羞愧……
春天该快到了,你要安好啊,春天的美和好气候能够弥补我自己在信中面对你的不足吧,很快,春天将代替我看着你的脸啦。
突然还想坐下来最后说一句:事物都是说不清的……哈哈。
牧童
202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