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对古勒寨之战的记载为何不同?努尔哈赤祖、父到底因何而死?
努尔哈赤于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出生于建州左卫苏克素浒河部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赫图阿拉村),赫图阿拉意为横岗。
明初建州左卫指挥使猛哥帖木儿是其六世祖先,但是努尔哈赤的祖系并不是猛哥帖木儿嫡系长子所出,所以史书记载其为建州左卫“枝部所出”。
其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需要说明的是其祖父觉昌安虽说仅是建州女真苏克素浒河部的一个小部落首领,但是在女真各部中却颇有威望。时任辽东巡抚的侯汝谅在《东夷悔过入贡疏》中有言:“建州贼首草场、叫场等,遣其部落中王胡子、小麻子等四名到关。”叫场即是觉昌安,草场即是觉昌安的哥哥索长阿。辽东巡抚也就是明代的封疆大吏,在上疏中称其为“贼首”,足以说明觉昌安并非“常胡”。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作为猛哥帖木儿的后人,觉昌安与建州左卫各先世酋长相比,家境已经走向了衰弱。
猛哥帖木儿
当时的明朝为了能够长久地统治东北地区,便对东北女真诸部采取了“各自雄长,不相归一”的分而治之的制衡之策。在明朝这一政策的推动之下,觉昌安父子时代,女真社会正处于
“各部蜂起,各自称汗、贝勒,噶(gá)珊自为长,穆昆自立头,互相攻伐,兄弟相残,强凌弱,众暴寡,处处大乱”的局面。
努尔哈赤的母亲是建州右卫指挥使王杲的女儿额穆齐,在努尔哈赤十岁时因病逝世。王杲乃当时建州女真中的巨酋,俗称阿古都督,居古勒寨(今辽宁新宾古楼乡),控制建州各部通往清河、抚顺等马市的货源,大有一统建州三卫之势。
万历二年(1574),王杲自恃雄长,便以明廷断绝贡市、部众坐困为由,大举进犯辽阳、沈阳,并围杀了明游击裴承祖。同年十月,辽东巡抚张学颜协同总兵官李成梁攻打叛明的王杲,王杲兵败而走。此一战,努尔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双双被俘,时年16岁。
被俘后,努尔哈赤见机行事,跪在李成梁马前痛哭流涕,请求赐他一死,李成梁见他“躯斡健壮,骨骼雄伟,言辞明爽,声音洪亮”,便把他留在帐下,于是努尔哈赤便有了读书和实战的机会。
彭孙贻的《山中闻见录》记载:“太祖既长,身长八尺,智力过人,隶成梁标下。每战必先登,屡立功,成梁厚待之。”当时人们形容他们“谊同父子”。努尔哈赤勤奋好学,积极吸收汉族文化,好读三国、水浒等书籍,同时艰苦的戎马生涯也历练了努尔哈赤的军事才能。
次年,王杲再次出兵犯边,再次为明军所败,无奈之下王杲投奔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王台,但王台素忠于明朝,便缚王杲,献朝廷,万历帝命将其“磔尸剖腹”,哈达部王台因缚献王杲有功被封龙虎将军,王杲死后其子阿台依旧驻古勒寨为苏克素浒河部首领。
在李成梁帐下待了三年,努尔哈赤19岁时,离开李成梁,回到了赫图阿拉。由于继母纳喇氏为人刻薄,努尔哈赤刚回到家,便与父亲分家而居,娶本部塔本巴颜之女佟佳氏为妻,成家自立。《满洲实录》记载:“父惑于继母言,遂分居,年已十九矣,家产所予独薄。”由于分得的家产很少,为了维持生计,他常到抚顺马市从事山货、毛皮等交易,这使得他结交了不少汉人和蒙古人,也熟悉了辽东的地貌。同时幼年时期的经历,也磨练了努尔哈赤顽强独立的坚毅品格。
万历十年(1582),海西女真哈达部首领王台去世,王杲之子阿台为报杀父之仇联合阿海及叶赫部攻打哈达,李成梁驰援,大败联军。次年正月,李成梁以“阿台未擒,终为祸本”,便发分两路,攻打阿台驻地古勒寨与阿海驻地莽子寨。
苏克素浒河部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为讨好李成梁,便引导明军至古勒寨,李成梁因久攻不破颇为恼怒,便欲问罪尼堪外兰,尼堪外兰大惧便去城下招抚,喊道“天朝大兵既来,岂有释汝班师之理。汝等不如杀阿台归顺。太师有令,若能杀阿太者,即令为此城之主!”——《清太祖武皇帝实录》阿太即阿台,城中人信以为真,遂杀阿台以降,破城后,李成梁因攻城损兵折将极为生气,便下令“诱城内人出,不分男妇老幼尽屠之”,全寨兵民无一幸免。
古勒寨之战,这里注意一下是古勒寨之战,跟后来努尔哈赤大战九部联军的古勒山之战,大家不要搞混淆了,关于这场战争,熟悉历史的同学应该都知道这场战争实乃清朝近三百年基业的开端,此一战,努尔哈赤父、祖皆被明军“误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关于努尔哈赤父、祖二人在此战中所充当的角色,明朝史料与清朝的史料记载却颇为不同。
我们先看一下清朝的史料是如何记载的,“阿太妻,系太祖大父李敦之女。祖觉常刚,闻古勒被围,恐孙女被陷,同子塔石,往救之。既至,见大兵攻城甚急,遂令塔石侯于城外,独身进城,欲携孙女以归,阿太不从。塔石侯良久,亦进城探视。及城陷,被尼康外郎唆使大明兵,并杀觉常刚父子。”——《清太祖武皇帝实录》阿太即阿台,觉常刚即觉昌安,塔石即塔克世,李敦即觉昌安长子,尼康外郎即尼堪外兰。
我这里说明一下,现行清朝官修文献最基本的史料当属《旧满洲档》和《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这两本,这是最原始的史料,其余清代的官修史书大部分都是以这两本为基础编撰的,包括《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和《满洲实录》以及后来民国时期所修的《清史稿》,但是《旧满洲档》缺载了从努尔哈赤起兵的万历十一年到万历三十四年,共二十四年的历史记载。所以关于努尔哈赤起兵时期的记载,严格来说清朝方面其实只有《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这一本史料而已,其他的也都是以此书为基础编撰的,差别不大。
OK,我们回归正题,从《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的记载不难看出,此战其祖、父二人是一种闻警而至,营救孙女未果的受害者角色。其中的真假我们稍后在辨,我们再看一下明朝的记载。
《明神宗实录》载:“奴之祖父教场、他失,昔李成梁用为乡导,并掩杀于阿台城下。”《东夷考略》载:“初奴儿哈赤祖叫场,父塔失,并从征阿台,为响导,死兵火。奴儿哈赤方幼,李成梁直雏视之。”
《三朝辽事实录》载:“奴佟姓,建州枝部也。先是李宁远捣阿台,夷其巢,奴儿哈赤祖叫场,父塔失,并从征,为向导。塔失,阿台婿也。叫场、塔失因兵火死于阿台城下,奴方十五六岁,请死,成梁哀之。”
其中以程开祜(hù)的《东夷奴儿哈赤考》对此事的记载最为翔实,“先年叫场、他失皆忠顺,为中国出力,先引王台拿送王杲,后杲男阿台将叫场拘至伊寨,令其归顺,合党谋犯以报父仇。叫场不从,阿台拘留不放。大兵征剿阿台,围寨攻急,他失因父在内,慌忙救护,混入军中。叫场寨内烧死,他失被兵误杀,因父子俱死。”不难看出明朝史料中,均记载努尔哈赤父祖在此役中是“从征”古勒寨,并充当“向导”的角色。
清朝和明朝的史料记载存在明显的矛盾,其实单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的记载,我们就能发现一些端倪,如果真的如《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记载的那样,努尔哈赤的祖父是为了救孙女去的
那么试想一下
觉昌安和塔克世是如何能在古勒寨已被明军围得如铁桶一般的情况下,自由出入其中的呢?
而关于这一点《清太祖武皇帝实录》中恰好没有给出任何说明,反观明朝这边的记载,正是因为其祖、父二人“从征”的角色,同时作为阿台的亲家,在李成梁攻城不利的情况下作为使者被派遣到古勒寨中去劝降阿台,这就能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其祖、父二人能够如此轻松的进入已经被明军包围的古勒寨。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不外乎就是官修史书的一大原则
法祖宗之所善、讳祖宗之所恶,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将觉昌安和塔克世由“从征”“向导”的背亲弃友角色,讳饰为营救孙女(阿台之妻)而被明军“误杀”的受害者角色,就非常符合这一撰史原则。
古勒寨一战,努尔哈赤祖、父均被明军所杀。努尔哈赤闻此噩耗,悲痛欲绝,他诘问明朝边吏“我祖、父何故被害?汝等乃我不共戴天之仇也!汝何辞?”明朝遣使称“非有意,误耳”。遂还努尔哈赤祖、父遗体,并与“敕书三十三道,马三十匹,复给都督敕书。”
然而,明朝一方面对努尔哈赤进行安慰,另一方面又暗助尼堪外兰“筑城于甲版”,扶植他做“满洲国主”。建州女真各部见尼堪外兰有明朝的支持,纷纷归附尼堪外兰。大明王朝万历皇帝,辽东总兵李成梁,屠一座边塞小城,杀若干东夷草民,易如反掌。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此一战为明王朝造就了一个何等可怕的敌人。自此,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外祖父王杲、舅父阿台皆死于明军之手,努尔哈赤与明军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努尔哈赤的甲胄
万历十一年(1583)五月,为报祖、父被杀之仇,用其父所遗13副铠甲在赫图阿拉起兵,所谓“兵不满百,甲仅十三”是努尔哈赤起兵时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