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没有你
芳菲春色年年至
彩笔鹏华何处寻
写尽人间无限事
化蝶追梦弃红尘
这个春天没有你
鹏华,这是第二个春天没有你,我心里隐隐地痛。头一年我下不了笔写你,今年还是没想清楚你的事,可是再不写,我怕会慢慢淡忘了你。
认识你是在春天里,好像是忽然有一天我在自强杂志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张鹏华和一篇美文《春天不读书》。我惊喜莫名,你的文笔华美精致,我惊异你和我同在大连,你笔下的气候景物我也同样感受得到,而你写出的意境却是我不熟悉的。那时就想像着得是一个多么清秀精致的人儿,能写出这么优雅的文字。以后就常常被你美丽的文字征服了。
2008年,在残联开笔会,我见到了你,一个面目普通的小妇人。你又一次让我惊奇的是你在我们一起就寝的夜里谈起文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直讲到大家困得栽进梦乡。你说你平时找不到人谈这些。
于是我们成了文学朋友。那时你还不太会用电脑,电话是每三分钟一角钱,可你的电话从来不会只说几分钟。后来在QQ上聊天方便不花钱,我们也就没有时间观念了。我们聊的一般不是家长里短,都是有关宗教信仰啊,社会问题啊等等,空对空的事情,还经常看法不一致吵起来,比如好人不得好报,坏人活得滋润等。我和你的关系好像对方辩友,往往为一个事讨论很长时间。可惜我们打字聊的记录,因为电脑重装找不到了。后来你在网上连载小说,每天都要发出几千字,打字累得手疼,就和我在手机上语聊,现在语音的东西也打不开了。我们当时为什么吵,印象越来越淡了。但和你吵架很痛快,常常把锅吵糊了,把膀胱憋胀了,直到你说“我爸叫我吃饭了”才罢。那种高山流水遇对手的感觉记在了脑海里。
以前在生命之歌论坛你连载过几个长篇,我曾经跟读一阵子,看完就给你挑刺。因为我以前跟读过网络小说,有时发现不妥之处会给作者留言,有时作者会根据读者的建议作出改动。所以我觉得挑刺是帮助作者完善作品。我发现你的小说前后有对不上茬的地方就一个个地给你挑出来。我喜欢看推理小说,所以我看小说很在意情节的逻辑和细节的真实。往往细节中隐藏着大的情节,伏线千里,前后呼应。我受不了前后矛盾,却没有解释的小说。我曾给你提意见,写完后能不能重新看看再定稿?鲁迅说过,写的时候不要一步三回头,写完了不要一去不回头。你写的时候确实是思如泉涌一挥而就,但连回头修改都不做,怎么会成为精品呢?你说你真的没有时间改,每天必须更新几千字,时间紧任务重。我说得多了,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自己不会写还挑剔别人的,不就是羡慕嫉妒恨吗?可看了不中意的地方,我很难受可怎么办?我就诚实地和你说,你的小说我不看了,我就等着看你的美文吧。你的美文从不让我失望,篇篇都是精品。但我还是和你吵了一次。《美哉青衣》那篇美文,你把我写进去了。我看了以后提出抗议,我不喜欢别人写我,那不像我。你只好改了人物的名字。
记忆里我和你只见过两次面。除了笔会那次,还有一次你到市内来看病,天黑了没赶上回去的长途汽车就在我家住了一晚。你怕给我添麻烦,自己买了一堆方便面,硬拉着我和你一起吃方便面。然后在我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宿。走时把方便面留给了我。记得当时你说走路腿有些痛,我说我有一台轮椅可以给你用。你说你父亲讨厌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不吉利。
还有一次我们差点见面。那一次征文我们俩都获奖了,你要来市里参加颁奖大会。那是个挺大的活动,各县级市的残联领导也来出席。所以你和你们那里的残联领导商量,能不能顺便把你捎过来。从你们村镇往市内来要倒几遍车,挺难的。好像那些官儿同意了。你在开会那天一早就从家赶到了县里,就怕耽误了时间,让领导等。你很及时地赶上了车,但领导没让你上,因为车已经满了,没有你的位置。那天你的奖金奖状是你们领导上台代领的,没有人问得奖者本人为什么没来。
我问你,于是知道了一些你的现实情况。你笔下的生活总是美轮美奂,春色满园,但现实中的你是那么的卑微而疲惫让人心疼。我要是处在你的境地,我写不出快乐美文,只会写鲁迅那样的讽刺杂文。而你却能随时换档,气完了就写美好爱情美丽风景。我佩服你,不论现实多么丑恶,都能写出美妙的文字,在一块荒地里开出一片绚丽的花。
你在周围人的眼里只是个识字的农妇。你那里的残联组织也没把你当残疾人照顾。
你和丈夫没有固定工作,要想晚年过得去就要自己交几万元钱去办养老保险。你借了很多债。
你的父母把财富交给了儿子,把晚年交给了女儿。他们以为这个坚强能干的女儿会承担起命运的一切。
你确实承担了命运的一切。当网络小说兴起的时候,你看到了奋斗的机会,你成为卖文为生的网络作家。你做着网上一切能挣钱的活。你同时开着几部长篇连载,也看新闻赚钱,写软文,甚至15万字300元的活也干了。但是你坚持住了文人的底线,决不给别人作枪手,给多少钱也不干。
这么多年你用自己的才华用病弱的身体拼了老命挣来了钱,还上了外债,还给儿子娶了媳妇。你马上就可以轻松了,不为钱而发愁了。你终于干出了名堂,你的几部长篇网络小说已经制作成付费的有声读物在喜马拉雅、京东和当当上线了,你可以歇一会儿了。
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吗?一起自费出版,不用赞助,不要书号,自己印了上市场坐着卖去。现在说起来是个笑话。但我知道你还是想出版一部传世之作的,只要给你时间,容你精雕细刻,一定能出精品。
我们最后一次拜年时我祝你年年不老青春永存,我为什么不祝你长命百岁呢?你真的再也不会老了,永远54岁。
我们最后一次通微信是在2018年9月29日,一般情况我们都是这样,好久不联系,想说话了就互相找,一接通,开口就是互怼。
因为我是在地铁上和你聊,就没用语音。打字的这段话就留了下来了:
韩怡:
我在去会展中心的地铁上。
我去看摄影展
回来给你汇报
芳菲草:
好的,多拍照片
韩怡:
天气也好,路也顺,不出去玩简直是浪费生命呢。
芳菲草:
你就得瑟吧
眼气我呢
晚上我把拍的照片发给你,你给的评论是大美无声。
又是好久没有联系你。
11月8日中午,英在群里忽然说,联系不上张鹏华了。她父母都八十多岁了,是不是老人生病住院,她去陪护了?
谁也没拿这当回事。
傍晚时,英说打了几遍电话后,你丈夫接了,说你患了肌无力,不能说话也不能打字,吃饭也困难。在大连针灸治了一段时间,现在回家休养。
我和晶都被吓一跳。晶说别怕,她的朋友得过这种病,基本康复了,她去问问是怎么治的。我赶快上网查了一下,好像不是个很快要命的病,有许多治疗的方法。这样我们也就没太担心。
第二天,晶说她咨询了北京的重症肌无力组织,他们给的建议是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进行治疗。但你丈夫说在医院治疗效果不理想,在家里扎干针还有点效果。晶把北京的电话给了你丈夫建议他咨询一下。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病只是针灸只治标不治本,还是应该去北京,但你家的经济可能不宽裕,回家休养也许是为了省钱吧。
下午,英竟然和你说上话了。你让邻居给英留言,英打回电话和你说了几句,给你发去晶打听到的申请肌无力援助药品的网址,让你给儿子看看。
我又在网上查到一些治疗重症肌无力的办法,这个病是免疫系统紊乱了,切除胸腺可以纠正,医生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好像事情并不难办,如果能吃上免费药,就没有经济问题了,如果去医院做手术没钱,大家帮助一下就过去了。我们就没再焦灼不安。
11月14日。英说她打电话,你丈夫说你又回大连治疗了,请医生上酒店给你针灸。我一听乐坏了,我能去看看你了。我打听好了地点,第二天就去了。
黄河路如家酒店,我在酒店外面呆住了,门口有台阶,门内的坡道是假的,坡道尽头镶了块大玻璃。你丈夫只穿着衬裤下来见我。11月的天阴冷着,快下雨了。我只能说几句话就走了。我没有让酒店出人把我抬进去,觉得没必要。我以为,不久我还能见到你,只要你出了那个宾馆的门,我就能走近你。
而且你的丈夫说你的病见强了,给你念佛就会好一点,他准备把你接到他的老家,让那边的佛友帮助你。我忽然有些悲凉,想起了陈晓旭。
路上,我看到路边的银杏树落叶了。心里感叹着银杏真是个美丽至死的树,秋天的落叶也与众不同,每一片叶子都完美无缺地以飞翔的姿态飘落地面,让人不忍落脚。金黄的色彩仿佛迎春的火焰,决不憔悴给人看。我没往深处联想,其实这飘然轻舞的银杏叶不就像一只只蝴蝶吗?你在散文《蝶语》里写道:愿化蝶儿,不渴望朝朝暮暮,唯愿美丽十分,有一朵花儿为我雍容绽放。也许你想和我见一面,想和我说话,那乱飞如蝶的黄叶曾传出了蝶语,我没听见,没听懂。
我向也要去看你的英和晶汇报:别去了,她住的宾馆轮椅进不去。我们以为还能有机会见你的。
11月20日。我算计着你针灸一周了,快要回家了,就给你打电话,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坐车,我去见你。电话没人接。
11月21日。你丈夫接了电话。他说18日那天你走了。他说,18号夜里他发现你不喘气了,就打120,拉到附近的医大一院抢救了两个小时,没救过来。
怎么就没了呢?我想起你丈夫说那几天给你念佛,不念就咳嗽,一念就不咳嗽,一口痰都不吐,所以他们就不停地念?那么那些痰呢,就积在肺里,积多了无法呼吸?也许你没有力气自己把痰咳出来,你住的旅馆没有吸痰设备,于是你就没救过来?我被自己的推理惊住了:我为什么没有看出这样的危险,我为什么没有想尽办法进屋去看看你的处境,和你说说其他求医的办法?你明明是努力过要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啊。也许给你吃上抗菌素,你的痰就不会那么多;也许你丈夫常常为你拍拍背,让你把使劲咳嗽,把痰吐出去,就不会堵住气管。也许你住在医院里,抢救及时,你还能病很久。是因为没有钱吗,你才住在没有抢救设备的宾馆里,被没有医疗知识的人护理着,只是一口气没上来就没命了,你甘心吗?我不甘心!
我不知道怎样看待你的死,也就无法正确写出我的悲。
你有些话说得像预言:
“人活着就是为了折腾,等到没力气折腾了,就该是生命永恒的时刻了。”大概你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路。
英说你本身就是一部小说,可惜你没写下来,随身带走了。
舍不得你啊,鹏华!
舍不得你的热情你的自尊你的顽强你的满腹才华和无尽的梦想。
咱俩相交十多年,互相了解还是浅。我知道你的QQ名是五月荷,你的微信名是芳菲草,你的在生命之歌论坛的名字是夏日雨荷,我却不知道你在网上有多少ID,有多少作品,都发表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在你的朋友圈和QQ空间以及我们共同去过的论坛里挖地三尺。
你的作品在微信朋友圈里的有许多链接失效了,QQ空间发东西很少,在生命之歌发的文章,目录无法翻动,只能看见第一页。你以各种名字发出的连载小说,可能再也没有更新以后沉入网海了。但是,在《自强》杂志里,过去的每一期基本都有你的文字,这里还可以嗅到你文字的芬芳。 我把能想起的你的作品名录在这里,我是多么多么想留住你的锦绣才华啊! 散文: 蝶语
放不下的笔
错过花期
青青园中草
父亲的宋词
唯见彩蝶双双飞
最美的记忆
风中的蒲公英
长篇小说:
烟花帝国
江山万里之西风烈
倾世王妃的纨绔夫君
美人如玉剑如虹
遇见鼓瑟吹笙迎我嘉月
厚土
追太阳
将夜
蝶 语
文/张鹏华(肢残)
当庭院里的蔷薇怒放着红到窗前时,我看到了它——一只蝴蝶。它小小的身子正停留在蔷薇花的蕊中,白色的,丝绒布般的双翅,一张一合轻轻翕动着,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粉红色的梦。
我望着它,不敢出声,不敢妄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因为我起了一个不良的念头:蹑足近前,想捉住它,制成标本,将它的美丽定格在我的标本册里。可是,我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它,它便惊跳起来,翩然飞走了。这美丽的小精灵,它是聪明的,觉察了我的坏心,所以才飞得如此高远。我惭愧的目光追逐着它的身影,一直到亮丽的晴空里。阳光如从九天喷洒而下的银瀑,梳洗着它轻巧而妩媚的双翅。
一直都以为蝴蝶是天地自然十二分钟爱娇宠的小精灵。天上三千美园刚歇,人间正是杏花烟雨四月天,它便袅娜着身姿翩跹而至。虽说身落凡间,却不沾染一丝丝尘世的俗气。
饥食花间蜜,渴饮蕊中露,这样精致的美仑美奂的生命历程,实在不是人类能与之相比拟的,
我心中暗想。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花间又飞来了蝴蝶。这一次是两只白色的,还有一对是黄色的,翅上还有着黑色的斑点,煞是好看。我恍然,原来刚才那只蝴蝶是呼朋引伴去了。我愧疚的心稍稍有些释怀。干脆搬把椅子坐在花前,且看蝴蝶舞婆娑。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蔷薇花开得极盛,红通通的像一簇燃烧的火。有几只蜜蜂匆匆飞来,营营嗡鸣了一阵之后,采了花蜜又飞走了。它只知道采密蜜,却不懂得欣赏。惟有蝶们才是花儿的真正的知音,在花儿最美丽的时候,花上花下翩翩起舞,轻轻盈盈舞出生命的美丽与鲜活。
蓦地,我听到了一种轻轻的,嘶嘶的声音,像花拆,像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呢侬之间,我终是听清楚了,那是蝶语。它用耳语般的轻音告诉我:它的美丽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上天的赐予。母亲诞育它时,只是个比小米粒还要小的一颗卵。卵在壳里由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两个分裂成四个,八个,逐步分裂变化,然后变成一条小虫,艰难地咬破卵壳,看到外面的世界。然而,这仅仅是生命的开始。这时的它要不断地吃树叶,以满足身体生长的需要。这样,小虫经过三次蜕皮之后,又变成蛹,如果是花红叶绿的季节,它只需在茧壳里待上十几天,那条灰不溜秋的蛹,就会变戏法似的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是,如果外面吹拂的是强劲的秋风,它便静伏着不动,沉着地等待着。它说:这样的等待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承受的,那荒凉寂寞的季节是那么的漫长,除了呼啸的风,还是呼啸的风。整个宇宙的生命迹象似乎都已不存在了。可它并不灰心,执着而笃定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心仪的季节。终于,春暖花开,它破茧成蝶。
袅袅娜娜的蝴蝶来到空中,便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满眼是茵茵的碧草,满眼是盛开的鲜花。梨花如月儿柔,雏菊如星儿黝青。茉莉散发出幽幽的暗香,牡丹绽开雍容的笑脸。这时的蝶儿,投入花丛之中,与花儿缠绵相亲,尽情狂舞,释放全部的生命激情。
它说:因为这样的日子是十分珍贵的,大约只有一个月左右,它的生命便结束了。我十分惊讶,经历了那么多的艰辛蜕变,忍受了那么多的孤独寂寞,才换来这美丽崭新的生活,却只有短短的三十天?它声声慢慢地告诉我:在羽化成蝶的日子里,经历的岂止是艰辛,还有数不清的生死考验呢。要提防鸟儿的啄食,虫儿的啮咬,农药的毒杀,你刚才不是还想捉住我么?我不禁骇然,喃喃地问:悔吗?它坦然摇头:经历了那么多的忧患跟考验,期盼的就是这一刻最灿烂最香甜的绽放。它心甘情愿为之哭为之歌,为之痴为之醉,为之九死而不悔……一只蝶儿如是说,千万只蝶儿如是说。蝶语琐琐屑屑,轻轻细细,如千阕莺歌,如天籁之音。
那个下午,那个有着温暖阳光的美好时刻,我有幸目睹了蝶儿们在姹紫嫣红的花丛间,演绎的一场声势浩大的生命之舞,倾听了蝶儿为追求美丽而饱受坎坷与忧患的一生,便一次次因为感动钦佩而噙不住泪水。曾经钟情于山水,现在却改了主意,愿化蝶儿,不渴望朝朝暮暮,唯愿美丽十分,有一朵花儿为我雍容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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