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军 文
2016年8月,那时母亲尚在世。在和一众亲戚商量后,一行八人乘坐高铁一路向西,往张掖方向行去,开启了亲友团的河西之旅。行至嘉峪关下车透气之隙,便一眼看到了那块宿卧在戈壁滩边上的风凌石。心里喜欢的紧,于是收入囊中,伴我同行。
旅程结束到家后,急忙去古玩市场选购了一方木座,略凿槽口,使之安然镶置,心里的惦念才算落地。而后,将其放置书架之上,抬头可见,晨昏视之,悠然自得,浮想联翩。母亲不解,一块旧石,为何如此隆重待之。我对母亲说:“风凌石就是由风吹出一定态势的石头。它经历了岁月洗礼,见识了悲欢离合,已然有了灵性。如此待之,就是为这荒芜了一世的灵魂寻找一处栖息居所。像我这块风凌石,通体都有沙孔,长不足两拃,宽有五指,高过一拳,属于小石,然而它具有大山的气象,象悬崖、沟壑、峻岭和高岗,它当备尽备。它品相嶙峋,颜色青而发沉,看上去饱经苍桑,貌似已然进入了化境。
把玩中,我不禁猜测起这块石头的前世,不知它是在哪一次地质巨变中,来到了我生存的今世。也许它曾是海底沉睡的一块巨砾,随着海的枯萎,潮水的退去,几经磨难后现出来的小石。我在想,当它睁开眼见识了日月光辉,璀璨星辰后,是否觉得这亿万年的等待仍是值得。我想,人类必然晚出于它,但因人类不安和贪念的本性,一直未能在原地静侯看岁月流转。而是在欲望的驱使下四处活动,图谋扩张,占领发展。我想,这块石头一定曾见证了人类彼此间的残杀。它知道月氏人、匈奴人和汉人都曾在此争夺,看惯了碉堡战壕刀光剑影,听惯了阳关道险羌笛呜咽。这也让我不禁揣摩,它和我是怎样的缘份,让千里之外、寂寥孤独的它,最终等到了我。
现在,它裹挟着仆仆风尘居隅我处,我想这风尘就像文物的包浆一样,让这石聚集了内涵,使之相融相衬。但又禁不住动了调皮念头,想一睹去除风尘后是怎样的它。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用水将其浸润,突然有了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从它遍体的针穴毛孔之中喷吐而出,劲射袭面,猛烈刺鼻。在一刹那,顿觉触魂击魄的自然之幕拉开,我仿佛看到风婆呼啸着掠过天山、阿尔金山和祁连山,携带着山神们汇集在戈壁滩上,贴地而行。这风使瓜洲星辰失光,日月隐曜,灵禽壮兽统统埋伏。这风卷着黄沙,连续碰撞雕琢着戈壁滩上的小石。她用手中的刻刀沿着小石固有的纹理切丝刻镂,侵蚀着薄弱腐朽之质渐渐消退。
亿万年了,戈壁滩上的风便把一块酒泉的小石打制成了深具大山气象的风凌石。风是无形的,然而它持续不怠,显示出自已的超凡耐力和强劲无敌。这块小石也是坚贞不屈,否则它早就灰飞湮灭了。风去尘,终于风又落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