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振：写给母亲的颂歌 ——评古川长篇小说《燕山长歌》
一个偶然的机会，得识古川并与之相谈甚洽，他赠予长篇小说《燕山长歌》，我感到十分荣幸。作品８７万字，分上下两部，拿着有些缒手，有实实在在的质感。古川告诉我，为了这部书他花了整整八年，如此执著地完成一部作品，令人肃然起敬。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心路历程，品读他的作品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古川是新结识的朋友，我带着好奇开始了阅读的漫漫征程。
半个多月，业余时间便被此书占据。我经常沉浸在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中不能自拔。有两次我泪眼模糊，这在我的阅读生活中是不常见的，毕竟我已人到中年，不再是阅历不深的青年。一次是读到主人公苏月兰在婆家遭受种种非人待遇，这种遭遇的来源不是敌人，而是家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生母；另一次则是苏月兰的堂兄苏玉山意外身亡。苏玉山青年时代投身革命，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身经百战，屡立奇功，也是苏月兰的贴心人，但在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春节的夜晚，他在回家探亲途中跌进弹坑受伤，不久竟不幸离世。从他本人来说，可以预见的光明前途戛然而止，而对于苏月兰来说，想通过大哥到部队被服厂工作进而脱离婆家火坑的希望变得“死灰吹不起”。 我急切盼望着苏月兰能够从苦难中走出，如此一来情感也跟着受到了冲击。
我母亲民国十六年（１９２７年）生人，她的经历和小说主人公有很多类似，母亲在世时经常给我讲述她过去的生活，尤其是解放前的种种痛苦。作者几乎原生态的描写打动我是毫不奇怪的。
《燕山长歌》以苏月兰命运起伏为主线，贯穿抗日战争直至改革开放这样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活动的空间主要集中在京东平谷山区，故事情节跌宕起伏，随着时光的流逝，小说为我们展现了一幅生动的历史生活长卷。
时隔一年，重读古川著作，我经常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这部小说的独特价值到底在哪里？在这里我尝试着概括一下，或许可以为有幸读到此书的朋友做一个参考。
一、特定历史时期的生活图景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会引发人们对于过去时光的追念。很多文艺作品引发轰动实际在于“你不知道的”真正细节。巴尔扎克曾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个“秘”字说的就是这个细节。没有细节的小说是乏味的，尤其是在时光如潮水荡涤沙滩上脚印般带走我们生命痕迹的时候。时光越是久远，细节对于后人来说越会变得弥足珍贵。试想，《红楼梦》之所以成为不朽的著作，很大程度上是保留了大量甚至包括吃饭、喝茶、谈天等生活细节。切近的如《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等，如果没有大量的真实细节，他们的价值则荡然无存。《燕山长歌》有别于那些干瘪的架构之下玩弄技巧、胡编乱造，掩盖深入生活不足以致于素材捉襟见肘的作品。作者对真实细节的追求达到了“强迫”的程度。对于事件过程，人物的行动、语言、心理，作者莫不是追求一种入微的境界，作品因此具有了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和震撼力。
以描绘日寇来袭时群众“跑反”（临时离家避难）这一部分为例：月兰仅仅十来岁，还要拖拉着二妹月萍，其间目睹了八路军遭遇敌寇所进行的殊死战斗，目睹了百姓惨遭屠戮，她们拼死逃亡在荒山野岭三天两夜，饥饿、恐惧、疲劳、孤独把孩子们推向死亡的边缘；危难时刻哥嫂不顾家人卷起被子独自逃亡，奶奶年老多病只能躺在炕上等死，同是落难的乡亲拒绝两个可怜孩子躲避进窝棚的哀求；为了生存，姐妹俩在野外找寻可怜的“食物”和栖息之地，与之相伴的是荒山野岭瘆人的夜色；父亲苏云禄赶回家后，得知两个女儿已逃亡三天不知是死是活，便发动家人四处去找寻……没有一笔糊里糊涂的虚化带过，没有想入非非、耸人听闻的胡编乱造，作者对于细节的占有是罕见的，笔触是细腻的。当和平年代来临，战争的硝烟散去，古川用作品还原了那些痛苦生活。纵观整部著作，重大历史时期的真实影像清晰地倒映在苏月兰的生活之中，留下作者在一旁——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默默凝望。
二、广阔恢弘的历史画卷
主人公苏月兰的童年时代恰逢日寇铁蹄践踏祖国大地，因此历尽危难；少年时期又处在解放战争的危机当中；新中国成立后，她陷入不幸的婚姻和家庭矛盾的漩涡当中，挣脱婚姻和精神的枷锁曾遭遇重重困难；经过一番奋斗，生活稍稳定之后，便积极投身建设祖国的火热生活中去；改革开放以后则又献身养老事业。她一路走来，有着天然的对敌人的恨，对亲人、对家乡、对祖国的爱。她以朴素、善良、正直、顽强拼搏的品质，力争冲在斗争的前列，从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这是小说的纬线。与之交织在一起的则有抗日斗争血与火的搏杀，抗日英雄与鬼子汉奸的斗争；地下斗争残酷与战役战斗壮烈，百姓的痛苦生活与对子弟兵用鲜血和生命所作的支持；国民党反动派的疯狂残忍、外强中干，人民解放军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抗美援朝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英勇，新生的共和国在艰难之中傲然挺立；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改革开放……一个个重大历史事件则作为小说的经线。鲜活的人物形象则是盛开在这经纬之上的绚烂花朵。作品中既有毛主席、周恩来、刘少奇、康克清、邓颖超、胡耀邦、郑维山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形象，更多的则是主人公苏月兰的身边人：父亲——地下党苏云禄，堂哥——冀东八路军苏玉山，母亲——苏王氏，婆婆——武韩氏，小丈夫——武顺新，丈夫——徐春江，小叔子——徐春方，汉奸——罗二福、石春秀夫妻，顽军匪首——陈连云……．“风起于青萍之末。”对于那段惊心动魄的时代，作者是通过日常生活去描绘的。小人物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清晰地映射着时代的云霓变幻。这种艺术手法正是小说创作的真谛。那些不朽名著的艺术创作精髓，给古川以丰厚滋养。他的人物绝大多数谈不上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但他们所经历的却往往惊心动魄。时代大潮裹挟着芸芸众生，沉浮翻卷，一幕幕的活剧，此消彼长，悲欢离合。在生存重压之下道路选择的多元化存在，民族文化在特定历史时期对不同生存阶层人物的不同影响，注定了人物画廊的千姿百态。
小说刻画人物众多，即使一闪而过的小人物，作者也抓住特征，精细刻画，莫不曲尽其妙，具有鲜明个性。小丈夫武顺新与苏月兰成婚的时候仅仅十四岁，苏月兰向大姐姐一样疼爱和关怀他，但他却和满脑子封建思想的母亲武韩氏一起变着方地折磨虐待自己的妻子，让妻子陷于饥饿、劳累、苦闷的境地而无一点恻隐之心。苏月兰在濒于生死存亡边缘、忍无可忍的状况下，选择了离婚，与苏顺新去区政府办理离婚手续。下面仅以小说中这样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细节描写为例，请大家领略一下作者强大的写作功力。有这样一段描写离婚办结之后的情景：
武顺新早上被母亲一番鼓动，情绪像打了鸡血，来夏家营的路上甭提有多高兴，打离婚如同要送走瘟神！此时闻听陈秘书和孙主任的话，心里不知怎么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的失落，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按下沉重的手印。
……
办完离婚手续来到街上，苏月兰突然感到了饥饿。也许离婚这件大事一解决，一颗悬浮多日的心瞬间落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弛让她恢复了正常的生存需求，饥饿神经向她发起攻击。可她身无分文，而归途尚有崎岖３０里峡谷、山峦，如何走得回去？饿倒在半路上只会成为野兽的食物！
年少的武顺新或许被现实惊醒，面对饥饿难耐的苏月兰动了恻隐之心，摸摸衣兜里剩下的五千块钱，对她说：“你要是饿了，你就买点儿吃的，我这儿有钱。”
苏月兰平静地说：“你甭管我了，你自个儿走吧，也不早了。”
武顺新与苏月兰分道扬镳，他走出集市，不时回望，内心深处涌起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再没有前晌过来时的好心情，心里好像少了些东西，不知不觉泪水奔涌而出。回想早上自己还要坚定地守护家里的水缸不让月兰喝水，懊悔的呜呜哭起来。
苏月兰望着在夕阳里远去的武顺新背影，单薄而弱小，多少有些揪心。
新中国成立初期，乡村新旧思想的斗争，人性的凶残与懦弱，善良无助与高度自私，貌似合理的传统思想的惯性，对妇女生存权的高度挤压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宛在目前。真实而震撼人心的笔触，精准描绘了人物复杂的心理状态，真个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没有对生活对人性的深刻认识与把握，没有作者对现实主义风格的执着追求，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三人物所属时代的生活实录
如果小说中的人物是鱼，那人物活动的背景就是水。我们看到，近些年来很多文艺作品经常让人感到离谱，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环境背景失真。古川对人物所处的背景精细刻画，读者的阅读体验是有着穿越的真实感觉的。人物衣着布料样式、居住空间布局摆设、生活劳动所使用的工具，个性化的风俗、方言土语，山山水水，有些达到令人震惊的奢侈程度。无疑，他在这个方面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有着极其丰厚的储备。
苏月兰是个热爱文艺的女子，唱歌好听，表演出众，小说中多次详细描绘了她的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歌唱内容。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全书约３０首抗敌等方面的进步歌曲，这些歌曲大多是特殊的历史环境中，由革命队伍中的文化教员，依托群众熟悉的曲调加进了进步内容，急就而成。虽则略显粗糙，但是洋溢着特定的时代气息。通过歌曲，我们看到了在极其艰险的斗争环境中革命军人为启发群众教育群众所做的不懈努力。
看看这首八路军女战士教红石沟妇女们演唱的《撒足歌》：
说缠足的妇女啊，
缠足多受罪：
疼得叫爹妈，
一走道一咬牙，
扶着墙根爬；
两腿赛坠链，
小脚似刀挖；
打开缠足的脚布，
又臭又邋遢。
姐姐、妹妹、婶子、大妈何不赶快撒！
再看这首《五更月儿》：
一更月儿照窗纱，
小奴家思丈夫心中无主张。
孤身月影柔断肠，
盼团圆不由得两眼泪汪汪。
二更月儿寒风吹，
吹醒了小奴家天堂鸳鸯会。
美好的夫妻东西两流泪，
流泪呀恨透了日本鬼子贼。
……
五更月儿东发亮，
小奴家做军鞋急忙送前方。
敌人失败，八路兴旺，
赶走了日本兵大家得太平！
小说中还极其详尽地记述了苏月兰参与进步演出的情景，比如《柳树井》《新战士立功》等话剧。现代人完全可以根据小说进行重现。古川不经意间保留了及其珍贵的文化史料。作为小说，这些描述不是可有可无的，因为他成功地渲染了人物生活的环境，给人以强烈的时代感、真实感。
这部小说进入收尾阶段，描绘了改革开放后苏月兰为公益事业奔波奋斗的经历。由于时间过于迫近人们阅读的时间点，相比较前边战争等时期的生活没有了特别剧烈的矛盾冲突，所以给人以久经沧海后的平静感，就好像帆船穿过了险峻的三峡驶入了较为平阔的水道，人的阅读体验进入平复与缓冲期。作为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也许会在更远的未来给读者带来阅读上的新奇感受吧。
古川对生活的热爱，创作情感的真挚，对文字的执著，从小说的字里行间可见一斑。据他讲，他的亲人为他提供了大量第一手鲜活的创作素材。我们不妨把这部著作当做给母亲的献礼，不仅仅是给他自己的母亲，也是给像苏月兰一样从风雨中走来的千千万万个母亲。她们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从未停止过的对于美好明天的追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想这部小说也是我们祖国母亲的历史：历尽千千劫依然傲然挺立，依然生机勃勃。
读了这部小说，坚定了我对祖国更加繁荣昌盛的信心，坚定了对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信心！
作者简介：孙东振，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廊坊市书法家协会理事、草书委员会委员，廊坊市诗词协会会员，固安东湖书画院副院长，方城武术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与评论，有很多作品公开发表。
投稿邮箱：52309017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