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残冬寒霜冷 作者/曼珠沙 主播/真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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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一地，仿佛天空也被凝冻了。空荡荡地虬枝在灰色的苍穹下无助的蜷缩着，全没了枝叶繁盛时的意气风发。鸟儿躲进了温柔乡，没有了早春清晨“啾啾”聒噪的鸣叫。巷道里满世界乱跑乱窜的狗儿们，也不见了踪影。
已是腊月时节，地冻天寒，时间仿佛也被冻僵了。一大早清冷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劳累了一年的人们难得在这清闲的时候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暖时光。人们要么还在温暖的火炕上懒觉，要么起床了也不敢出屋。捅旺捂了一夜的火炉，让房间里已经冰冷的气温暖和起来。
“嘎--吱--”一声笨重的木门打破了村道的寂静，门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道中。头上的头巾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本色，绿色里夹杂些灰色，露出的几丝白发在冷风里飘荡。苍老的脸庞印着深深的皱纹，双眼布满血丝，嘴角稍稍有些歪斜。老村子的巷道坑坑洼洼，老人步履蹒跚，手里拿着一个木棍，不灵便的脚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点地，落脚……
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得着，老寒腿又疼了，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勉强睡了一会，又是胸闷气短，躺着坐着气都不顺。后半夜炕也冷了，炉子也灭了，屋子里冰冷冰冷的，直直地瞪着眼睛到了天亮。
这几年身体毛病不断，糖尿病，冠心病，脑梗什么的都来了。药不知吃了多少，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唉，吃的药的又该去买了……”，老人喃喃自语。儿子送过来的馍就剩两个了，顺便去儿子家要药钱的时候给说说，要不晚上没得馍吃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做花样便饭了，熬一顿粥就着馍可以吃一天。
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看着空荡荡的村道，冷风吹进老人宽大的衣服，不禁打了个寒战。“唉，老头子，你腿一蹬走了倒是享福了，留下我一个人受恓惶啊”！老人苍凉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空洞的灰暗的眼眸深深地下陷。
踟蹰拖行不利落的脚步，走出短短的村道，视线开阔多了。只是没有遮挡的北风更加急遽的包裹住老人单薄的身躯。大儿子家就在左手边的那排庄基中间，儿子也已经有了孙子，每每看到那个孩子，听着他稚嫩叫“老奶”的声音，那个心啊，充满了满足和快乐，能抱抱重孙子就是天大的福分。想起重孙活波可爱的憨态，心里竟有丝丝暖意。可惜现在手脚不灵便已经抱不动那个胖小子了。自打那次病后，就不能帮儿媳带重孙子了，每次去看重孙儿儿媳妇总是阴沉着脸，就没给过好脸色。
儿子—孙子—幺儿呢？
抬头望向村庄的东北方向，那是老人不敢想却时时想起的地方，泪水无声地滚落沟壑纵横的脸颊。
孝顺的小儿子，曾经在外打拼春风得意的儿子，忽然有一天回来了。在她怀中哭着说“妈-……我不能再孝敬你了……”她也是泪如雨下，“为什么不让妈替你得病啊？老天啊，你让我替我儿子吧，为他死都愿意啊！”儿子得了癌症，发现时已是晚期，不到一个月，不到不惑之年的小儿子在她泪雨里永远的走了。老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高大的身躯佝偻着，白发送走黑发人，心里的痛在每个没人的夜里一阵阵地搅得她心碎。
“没了就没了……”强打精神，“不想了，想他有啥用？他都能狠心不要妈了，我还想他干啥？”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水。现在满身的毛病，啥都干不了，想想以前养大了一个个孩子，养大了自己的孩子又继续带大一个个孙子，那时候多有精神头啊，人啊，怎么说老就老了呢？老得成了废物，成了娃们的拖累了！举起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不能利索行走的左腿。落在腿上却是轻飘飘的，左手也没了气力。
幺儿走后，按原来分家的协议，二儿子为她养老送终，因为老伴去世的时候是大儿子葬埋的。
终于一步步挪到了一扇朱漆大红门前，慢慢推开虚掩的大门，门缝里挤出了一只狗跑到她身边。二儿子家的狗每次看到她都亲热的绕着她转圈，蓬蓬的尾巴摇来摇去。
听到门的响声，儿子应声过来了，“你怎么来了，这么大清早的也不嫌冷？”看着儿子的脸色，想说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我……哦，馍吃完了。”“药也么了，得去买些药。给我拿……些……钱，好去买……
药……”艰难得吐出最后那句要钱的话，感觉长舒了口气。原本是有国家老年补助和高龄补助，自打病了就把卡给了儿子，每月的钱都是儿子去取。儿子说她行动不便了，拿了卡也取不了钱。钱他去取，老人随时用随时给她的。
儿子一边用袋子给她裝馍，一边没好气的说“不是前天才拿得馍么……”后面儿子的嘟囔声音小了些，她没大听清楚。老了，听力也不好。“药少吃些，是药三分毒地，不要谁说啥药治病就乱买，看看电视上都是些老人闲得，整天买药上当的事”。儿子又提起每次必给她嘱咐的话题。她听见了，没敢说话。药就那几种，她给医生说买最便宜的，不用拿贵的，能治病就行了。娃娃们的日子也不宽展，孙子们要娶媳妇，都是要花钱的。现在讨个媳妇多贵呀，不像以前我们就是穿了嫁衣就嫁了，甚至有人的结婚衣服和家具都是借人家的，结婚第二天屋里就啥家具都么了，全给人还了……
“汪……汪，汪……汪……”脚下的狗儿听见塑料袋子的声音，马上冲着主人叫唤，声讨着主人，自己的肚子饿了为什么不给它吃的？“别叫了，就给你喂了……”儿子赶紧从笼里取出馍掰成碎块准备喂狗了。
“少给吃些，前几天给吃得骨头多了，消化不良了，害得人叫兽医，花钱！可包再给吃多了”！大声的呵斥从卧室中传出来！应声而出的儿媳应该是刚刚起床，蓬乱的头发胡乱遮着半张阴冷的脸。老人讪讪着懦嚅着嘴唇，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二儿媳妇是村子里有名的厉害主儿。当初儿子想接老人过来住，媳妇没搭理儿子的茬，也就不敢再提这件事了。“唉，娃也为难呢？娶个媳妇成个家不容易，可包因为咱老的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啊”事后，老人给乡邻解释说。儿媳理也没理站在一边的老人，显然和儿子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知道，知道了！喊叫啥哩……”儿子一脸不耐烦的回应着儿媳的话。看着他们两个带着火药味的对话，她赶紧拿着袋子，拿着儿子给的一沓零零碎碎的钱一步一挪向门口走去。
“豆豆，乖豆豆，过来，赶紧吃你的食去……”身后，儿媳在亲热的唤着狗的名字，夹杂着儿子对话的笑声传过来。艰难的转过脸，看着儿子高大的门楼，听着他们的笑声，羡慕地看着在他们脚下摇尾乞怜的狗儿，叹息道：“唉，做一条狗都比人金贵啊……”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空气依旧阴冷。村道里有了几个行人，在寒风里匆忙走过，没有人注意到一位老人踟蹰在路边。走过一户户的门前，飘出了饭菜的香味。今日腊八呢？家家按照习俗该吃腊八面了。闻着传来的阵阵香味，胃里像有只小手在挠抓。寒意更加猛烈的灌进她宽大的衣袖里，宽大的衣服，单薄的身躯，在冬日毫无暖意的阳光下似一坨冷冷的冰。
第二天早饭时分，老人的儿子急匆匆的赶到村医家里，惊慌失措地对医生说：“兄弟，赶紧给我妈看下，叫不答应了”。村医赶到时，老人已没了脉搏地跳动，身体已是冰冷，脸色如常，竟像睡去般安详。遂安慰儿子说“婶子有多种慢性病，大概是这几天天气太冷，心脑血管病复发了，加之又有糖尿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节哀顺变吧！”儿子、儿媳、孙子们的哭声遍起，凄凄哀哀的哭声里透着失去母亲、奶奶的无限哀伤。
转身准备离去的村医看到炕旁的桌子上放着几样药，随手拿过来看看。有个瓶盖打开，药已经没剩几粒了，那是昨天刚给拿的满满的一盒药。其他的药倒是没怎么动过的样子。
“婶子，吃药要看仔细些，可不敢吃差了，血糖降得太低会出事的”昨天下午，在诊所里，医生做最后的叮嘱。“能咋呀？还能死人啊？！”老人顺口答道。“可不，吃多了血糖降得太厉害，真得会死人的！所以一定记得按我给你写的量吃！！”医生加重了语气再次叮咛一遍。
“哦，哦……知道了……。”
老人下葬的前一天晚上，村医喝多了，回到家老婆骂他“马尿喝多了”，他嚎啕大哭，给老婆说他说错话了，于是把和老人那天买药时的对话给老婆学说了一遍。老婆赶紧捂着他的嘴“少胡说，老人的病也是到时候咧，可不敢胡说，你说老人是自己寻死滴，那人家儿子不寻你事啊？再说了人家即使不寻你的事，那人家的儿孙以后咋活人哩？喝些马尿就胡汰，赶紧睡觉去！”安顿好酒醉的丈夫睡去，轻叹一声：“唉，婶子走了，也就不受罪了，就当享福去了罢。看着一天天日子过得恓惶的，冰天雪地的一个人也是受罪哩……”
第二天天还没亮，哀乐声声，孝子贤孙身披孝衣，哭声震天，哭诉着父亲的早逝、母亲的不易和养育儿女的艰难。声声哭喊着“妈，你娃再也见不上你了啊”？鼻涕一把泪一把，看得众乡邻也不禁落下泪来。
等到太阳露出依旧冰冷的脸庞的时候，村子东北方向的公墓里多了一冢隆起的黄土堆。大地披着厚厚的寒霜，道旁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沓沓的冥币，花花绿绿累叠的花圈被点燃，在声嘶力竭的阵阵哭声里，青烟袅袅，在冷冷的风里飘摇，久久不曾散去……
真如自在，1975年出生，中学化学老师。爱好文学，喜欢朗诵。最近新晋《金土地文学之声》的主播。希望我的声音伴随大家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也衷心希望广大听众朋友们喜欢我。《渭南文坛》特约主播。
闵盼龙，中共党员，从事媒体行业10年。2012年至2015年就职《渭南日报》，2016年至今就职《渭南青年网》，担任内容总监、首席摄影。曾被共青团渭南市委、渭南市文明办、渭南市青年联合会评为渭南好青年。临渭区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谊会理事，黄河文化传承志愿者，渭南市雷锋车队志愿者协会副秘书长，渭南市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