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英雄徐良的风雨人生路
老山英雄徐良的风雨人生路
文／田戈 图／史正德提供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地期待……”1987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坐在轮椅上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一等功臣”徐良深情高歌，一夜之间，这首《血染的风采》红遍大江南北。徐良也成了那个年代人们心目当中一位偶像式的英雄人物，但是后来，徐良在种种传闻中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转眼26年时光已成为过去，已消失在公众视野里的徐良又是怎么度过的？几经周折，记者通过徐良当年的排长史正德和去年在北京与他相见的“老山之眸”朱效悯，对他进行了采访，了解到了徐良在这20多年时间里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和一起起事件后面的真相。
一曲《血染的风采》使稂良成了英雄明星
从大学生到明星英雄
1985年，徐良还是西安音乐学院四年级学生，那时候，中越老山自卫反击战开始不久，各高校经常组织学生到前线慰问演出，徐良在被学校选中参加慰问演出的活动中，深受部队官兵的英雄事迹感染。还有几个月就大学毕业的徐良从此走上了从军之路。就在他走进军营的第3天，他所在部队就开拔到了中越边境，接着就是3个月的“战前加强训练”。
3个月后，徐良正式上了前线。
1986年5月2日——一个让徐良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越军偷袭他们连队所在阵地的一个哨位。
徐良卧倒在一道土坎后面，举枪对准已快摸到自己面前的敌人就开枪，3名越军应声倒下，徐良以为越军已被击毙，马上站起来冲出战壕。这时，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已倒在地上的越军枪响了，子弹打中徐良的左脚，虽然没有打中骨头，却射断了股动脉，鲜血直往体外喷！后面的越军接着又冲了上来，将前来配合他的几名战士包围。
徐良被战友们抢救下阵地后，他接受了9次手术，但最终还是进行了高位截肢。
徐良负伤不久，新华社对外发布消息：《参军大学生徐良英勇负伤》；5月19日，《中国青年报》又在头版头条以《战地百灵血溅老山》为题，报道了徐良的英雄事迹，接着国内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在1987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徐良以特殊的身份隆重登场。
就在这一年，《血染的风采：徐良的抉择》和《血染的风采：一等功臣徐良的人生启示录》两本书同时出版；他主演的《血染的风采》开播，他还因此获得“中国十佳电视演员”的称号。
荣誉和光环，就这样纷至沓来。在他负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就在军内外做了500多场报告，仅在人民大会堂就做过4次，最多时候一天4场，每场两个小时；社会各界写给他的信件加在一起有五六万封。
“高价出场费”风波
1987年12月18日，《上海文化艺术报》刊登了一篇题为《索价三千元带来的震荡》的文章，文章称：当一家新闻单位邀请一位老山英模参加上海金秋文艺晚会时，这位英模人物开价3000元，少一分也不行。
文章矛头直逼徐良。一时间，各路媒体关于“英雄”索取高价出场费的行为是否恰当的讨论铺天盖地。1988年1月26日，徐良以《上海文化艺术报》刊登的“文章严重失实，名誉受到损害，造成极大压力和痛苦”为由，向上海静安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虽然徐良最终胜诉。但“英雄”索取高价出场费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已难以挽回。
徐良说：当时这个标题非常醒目，就是“索价三千元引起的震荡”。这个文章说是上海团市委想搞一台活动，当时到北京请一位著名的老山战斗英雄参加，不料这位战斗英雄张嘴就要三千，少一分都不干。前往联系的同志跟他再三解释，但他始终没有松口。 文章发表之后，全国各大报刊相继进行转载，一时间关于英雄索取高价出场费的行为是否恰当的讨论铺天盖地。
徐良还说，他当初提出打官司时，部队领导提出反对。当时军区和军联合调查组都派出高级干部到上海对此事进行调查，当他们调查确实没有此事的时候，给部队组织上写了汇报。“但组织上没有能替我说点什么，这个时候我才决定打这场官司。”徐良说：“当时部队阻拦的目的，就是说新中国成立以来，基本上没有解放军和地方打官司，况且你还是这么个特殊人物，影响不好。”
当时他就跟部队表过态，说这官司必须打，因为他是无辜的！所以在他的多方努力下打了这场官司。徐良说，其实三场体育馆的演出，总共给他的是酬劳是一千二百多块钱，每场四五百块钱，这钱有税票为证。“这场官司打完的第二天，虽然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都进行了报道，但看到的人知道我这场官司打赢了，但是更多的人只知道我徐良索要三千块钱出场费的事！”徐良说着有些愤慨。
“叛徒和逃兵”传言
就在演出索价风波过了没多久，网络上流又传着一篇署名为“北明”的文章。文中称：徐良犯的是一级谋杀罪。说是在在一次战斗中，全班战士只剩下徐良和班长两个人，在一个悬崖峭壁边时，徐良趁班长不备之机将其推下了悬崖，然后逃离战场……谁知班长竟然没有死！后来在中越两国交换战俘时，班长回到了故土……此案得到了公正审理：徐良被判无期徒刑，终生监禁。
徐良对此传言很气愤和无奈。
徐良当年的排长队史正德对记者说：“有人说，1987年春节联欢会上一首《血染的风采》唱红了徐良，我不这么认为。是的，春晚造就了许多明星，使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了富甲天下的小气鬼，但对徐良而言，我感觉是徐良让人们在20多年后依然记住了1987年的春晚，当然还有那些让我不屑，但让我的兄弟比敌人子弹的伤害更大的流言绯语，甚至是污蔑和陷害。”
“说徐良是叛徒？说的人如此肯定，似乎他就是见证。但我不知道，叛徒就怎么走进了让那么多明星都进不去的春晚？”
“徐良是逃兵？难道说者就是亲自抓了个现场。我更不理解，在前线指挥千军万马打胜仗的将军连逃兵都要树为英雄？”
作为徐良的排长和亲密战友，作为从他入伍第一天就和他朝夕相处的见证者，史正德说：“我要十分郑重肯定的说：徐良无愧于祖国，无愧于人们，他是一个值得我们崇敬的英雄。关于他的负伤，我认为我有责任。我未能在十分有限的临战训练时间里，抵抗住军地各级不间断地让他演出、接受采访等各种干扰他训练的事情，使他的训练时间少了又少，让他还没有完全完成从大学生到合格兵的转变就上阵地了，在1986年5月2日上阵地只有十几天他就负伤了！”
史正德认为：军地各级对这场战争的浮躁也是徐良这么早就负伤的一个原因。还没有上阵地，什么“八十年代大学生的楷模”，“几百万陕西人民的代表”，“一定要立大功”等媒体报道带给他的压力虽然他不说，但我从他的言行里能感觉的到。尽早立功，立大功或许是他在战斗中在遭遇敌人偷袭时，其他战友没有追击，只有他独自一人勇敢追击受伤的心态吧。
“我能理解他在负伤后在往救护所运送时，被不少人说为不坚强的喊叫，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昏迷时无意识能说明什么呀？我曾经指责运送他的战友，就不能在他嘴里塞块毛巾吗？徐良也是血肉之躯嘛，你说呢？” 史正德异常激动的说：“我欣赏徐良在负伤后那句‘子弹穿不透我的理想之歌’的心声。9次手术，9次截肢使他完全失去了一条腿，但他在伤还没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获悉部队组织‘老山魂’演出队时，毅然从病房走上了宣传老山精神、展示老山人风采的舞台。”
据史正德介绍，徐良始终对老山、对战友保持着那份赤诚之心。他在至今没有属于自己的住房的情况下，在北京的出租房里热情的接待来自各地的老山战友，有求必应的为战友们演唱“血染的风采”，千方百计帮助那些下岗和生活困难的战友。2006年，当他获悉陕西榆林藉老班长田奋来下岗后又不幸遭遇车祸，生活十分困难的情况后，很少出门的他毅然借去看望陕北战友的之机，为老班长送去了5000元，并在此后每月从自己不高的工资里拿出500元寄给田奋来，至今没有间断。
史正德说：他与徐良经常通过视频聊天，在和他视频聊天时，徐良一句“排长啊，你也老了”，让史正德感叹岁月的无情。当他看到徐良为了让他不牵挂，一条腿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并说“我啥都能干”，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直到下线后的场场痛哭，才是他对徐良最真切的感受……
而对于徐良的种种传言，徐良当年的营长是这样评价的：徐良是个不怕牺牲的战士，但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组织纪律有些散漫，当然这也是当时城市兵的一个共同特点。当时在击退越军的偷袭后，按照规定是不得离开本阵地的掩护圈进行追击，但是徐良在班长下达撤回命令后，不顾排长的多次呼喊，强行追击。在这种情况下，班长只得派出4名战士前去配合。由于徐良的冒进，战士们进入了越军埋伏圈，造成两名战士牺牲，徐良自己也负了伤。
事件发生后，按照徐良所在连队的意见，本来要对徐良进行处分，并且报到了营里，恰逢此时，部队组织战场报告团，分给该营一个报告团人员指标，当时部队还在火线上撤不下来，而负伤已愈的只有徐良等3人，而营长觉得三人中只有徐良口才较好，于是就派他参加报告团。当时谁也不知道参加报告团的人到了师里就拿到军功章成为了英雄。而战场报告团到达报告城市以后更冠以“英模报告团”的名称。
“斗殴致人死亡”事件
1997年，距离徐良的英雄时代已经过去了十个年头，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又使得徐良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徐良在北京某夜总会，因为跟别人发生冲突、打斗，致使对方死亡，徐良被判无期徒刑。至此，昔日英雄今日已轮为阶下囚，“流氓”“罪犯”，这是徐良留给许多人最后关于他的印象。
又是一个十年之后，对那段往事，徐良却始终未曾提起也从未辩驳。
那是1997年7月的一天，徐良和几位朋友出去吃饭，徐良在外面打电话，朋友在里面因为小姐陪唱歌的问题和人发生了争执，行动不便的徐良便喊来几个朋友，想让他们带自己离开。不曾想，这几个朋友也参与了打斗，致对方一人死亡。
尽管“自己连骂一句都没有”、法律后来也证明自己没任何过错，但是作为现役军人，他还是被部队关了一年多禁闭。此后，徐良在公开媒体上销声匿迹。
徐良说：“当时斗殴至人死亡这件事在全国很多报纸都刊登了。但每家报纸登的都是一个事实、一个情况的一种陈述，但我坦率地说，没有一家报纸是实事求是地把当时的事实说明白或说清楚。我为什么没说话，很简单，这事出来第二天，我就等于失去自由了。”
据徐良介绍：当时离他1987年春节出来整整十年，当时有个电视台的音乐编辑，就想借八一的机会，给他重新打造一首歌，拍个MTV在电视上再晃一下。那天是拍完外景回来后已是黄昏时分，这个音乐编辑就问他晚上干什么去，徐良说晚上没什么事。他就邀请徐良一起参加他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
大家吃完晚饭后到一个歌舞厅唱歌，实际上徐良除了跟这音乐编辑熟悉外，其他参加晏会和一起唱歌的人他都不认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总是有事情，很长时间都是在外面打电话，结果到了十一二点的时候呢，那些一起过生日的人都陆续走了，只剩下这个音乐编辑和他过生日的朋友还有徐良三人。就在徐良还在外面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两人在包房里找了个女孩子陪他们唱歌。当天晚上徐良的电话一直没完没了，也是跟别人口角的事，一直闹得他心情很不好。
当他们两人唱完歌出来后，准备上车离开。徐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电视台音乐编辑开车，后边坐着他朋友。当时车正对着歌舞厅门停着，这时，只见从歌舞厅里冲出来一群人，其中有当时陪着他们唱歌那女孩子。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追上来，徐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车门被拉开了，一群人把他俩拽出去就打。这时候徐良拄着拐杖，绕到车的后屁股喊：“你们打什么人啊”，就在这个时候，就冲过来一个个子起码比徐良高半头的小伙子，一看就喝了酒了，快冲到他跟前的时候，跟他一起打架的人一把把那人抱住了，但是惯性大，抱住那人的人一下撞到徐良身上，把他撞了个趔趄。徐良就拄着拐杖走到马路边上打电话，问来接他的朋友到哪儿了，并说“快来快来吧，这有人打架，赶紧把”拉走吧！”
其实就在这伙人看见徐良打电话的时候就住手了，全部进了歌舞厅从后门跑了。
本来事态已经平息，但电视台那音乐编辑还坐在歌舞厅门口气哄哄的。结果徐良的朋友一到，就问“徐良谁打你？”徐良都说没事没事。可就在这个时候，电视台那音乐编辑说打人的从后门跑了。徐良的朋友听后一脚油门就开车追上去了，结果那几个人从歌舞厅后门出来后，还站在马路边等车。一场恶斗又展开了。
由于是军人身份，徐良第二天被押回了驻在陕西的部队，随后等待他的，是一年的禁闭生活。徐良从此跌到了人生中的最低谷，昔日英雄的光环从此散去。
后 记
在关禁闭期间，徐良与发妻陈燕协议离婚。当年的战友小宁冲破部队重重阻力前去探视，由此感动了徐良，2001年，徐良与小宁喜结良缘，2003年他们有了心爱的儿子欧欧。如今，在北京的天通苑，徐良一家像普通的北京市民一样，过着平静生活。就连很多邻居都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众人瞩目的明星战斗英雄。每当有人问起那条空荡荡的腿时，徐良都会告诉别人，那是一场车祸造成的。一旦有人特别注意到他，马上要说出他名字了，他就会转身赶紧走。
20多年过去了，徐良说：“那条被锯的腿还有后遗症，创面留下许多神经瘤，有时候睡着睡着，都会突然疼得跳起来。”
徐良与当年的排长史正德
徐良与当年的排长史正德
徐良与战友在文山东风路
记者在麻栗坡再遇徐良
1994年清明节，时任麻栗坡县广播站记者的我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进陵园采访清明祭奠活动时，在陵园门口看到三名身着军服的军人相互搀扶着向门口走来，一个身上挂满长枪短炮，一个戴着墨镜，一个左腿高位截肢拄着拐杖，我一下反映过来拄拐杖者就是86年春晚《血染的风采》演唱者徐良，马上举起手中的傻瓜相机拍下了这一镜头，这张照片以《今日徐良》为题在上海《青年报》和广州《羊城晚报》刊登后，全国上百家报刊纷纷转载。去年4月28日在麻栗坡烈士陵园参加了纪念收复老山31周年活动。这是继1994年清明节后，记者再记拍摄下了徐良陵园祭奠英烈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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