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玲口述:千里追寻姐姐,终于在兰州相见

常香玲同志,原名刘凤云,1927年2月出生于河南省巩县,八岁开始学习豫剧表演,1950年在兰州市豫剧团正式参加工作,担任豫剧演员、教练。1985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6年加入中国戏剧家协会,1960年当选省政协委员并担任文艺组副组长。1979年当选省文联委员。1988年3月光荣退休。

       2021年10月9日2时,兰州戏曲剧院(原兰州市豫剧团)退休干部、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甘肃省剧协理事、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常香玲同志。在兰州逝世,享年94岁。

留下的是不朽经典:

常香玉常香玲姐妹在兰州的豫剧往事

戏如人生,打开尘封的记忆,是一位演员艰难的戏剧人生,也折射出一个时代的起伏跌宕。

11月28日(时在2014年)下午,初冬的寒风,肆意纵横在城市大街小巷。我们来到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玲家,逼仄的房间内,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常香玲,虽已86岁,但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清晰。说到高兴处,神采飞扬,说到伤心处,黯然落泪。她本名刘凤云,是河南巩县集沟村人。1933年,7岁的她进入戏班,和姐姐常香玉一起学戏。从此,跟随着戏班四处流动,面临着饥饿,面对着威胁,忍受着责打,慢慢成长起来。12岁时,常香玲登台演戏,开始了她的舞台生涯。

1949年,常香玲追逐着常香玉的脚步,来到兰州。1950年,常香玲加入甘肃省兰州豫华剧团。从此,在兰州落地生根。数十年的戏剧生涯中,她不仅多次在全省戏曲调演中获一等奖,更为甘肃培养出了一大批京剧、豫剧青年演员。

1979年,参加七届文代会姐妹俩合影

今天,就让我们跟随常香玲,聆听她的戏剧人生故事。

1.12岁登台,亮相《泗州城》

学戏是件很无奈的事情。解放前,艺人的地位不高,不仅要改姓,甚至连老坟都不让进。只有贫寒人家孩子才去学戏,这是无路可走时的出路。

父亲是黄河上的纤夫,妈妈是山东人。家里困难得很。七岁时,父亲在巩县船上给人家拉纤,休息时船上的戏班子做饭。我也在船上,班主看我泼辣得很,说姑娘唱戏不。困难中,没有太多的讲究,只要能吃上口饭就行。这就进了戏班。

学戏不能用原来的姓。正好,巩县有个饭馆老板,姓常,名叫常会庆,为人热情豪爽,常常扶危济困,都叫他常老大。我就拜常老大为干爸,跟了他的姓。姐姐常香玉的姓也是这么来的,不过她要比我早一年。她的父亲叫张凤仙(艺名,本名张茂堂)。姐姐要学戏,其他人不让她唱,说,不能姓张也要学戏,这样她就拜了常老大为干爸,跟了他的姓。

我是在开封学戏的。死练功,只有一个想法,将来要养家糊口,一定要学好。最难忘的是翻跟斗,场地上专门修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翻不好,人就砸在墙上,身上、头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头上也有疙瘩。戏班生活困难,仅仅能顾住口。每天馍是定量的。饿了咋办?忍着。师母出门时将装馍馍的竹篮吊到梁上。结果,男孩子们站在凳子上,然后一个摞一个,馍馍偷着吃了。师母回来,数馍,不够,就挨个痛揍一顿。练功谁要偷懒,更是一顿痛揍。有时,打满堂红,一人犯错,个个挨打。一些人受不了了,跑回家了。

常香玲与汤兰香演出《天仙配》

妈妈知道我的情况,不干了,逼着让父亲到开封把我领回来。父亲见我说,戏班不是人待的地方,这罪咱们不受了,要饿死,也是一家人死在一起。我坚决不回家。刻苦练功,盼望着能养家糊口。

我和姐姐住在一起,她比我大5岁,她睡在一张小床上,我在地上铺张苇席,睡在她边上,她经常滚到我身上。12岁,我就登台演戏了。首次登台是在开封火神庙,戏是《泗州城》。我演猴子(孙悟空),姐姐演水母,我给她配戏。俺姐那时已经很有名气了。上台后,我紧张得不行,亮相,猴子要耍棍花,平常练得很熟练,到台上,却生硬得很,棍子也掉了。下场后,唱京剧的夏老师要打我板子,他是老师,学生有失误,自然没面子。师傅拦住了,说第一次上台,难免紧张。姐姐鼓励我,“玲,不要害怕!”此后,上台就再也没有出过纰漏。那时节,我先后演出了《换郎》、《能干打南阳》等戏,都是娃娃生。最精彩的还是《泗州城》中的猴子,演得好,人们称我“活猴”。

磨练中演技慢慢成熟了。起初,没有份子钱。戏剧行当一般要经过五年的学徒,出师后,要给师傅家义务唱两年,就是说七年之后才有份子钱。份子钱也是分等级的,一般有五等。戏班中,头牌拿第一,杂役拿最末。我拿份子钱是在我父亲去世后了。

2.刚到西安一枚炸弹从天而降

登台演出没有多久,日本人就逼近了。开封沦陷后,我们向西走。先到巩县,住到常老大家。虽战火不断,但在姐姐的带领下,练功的,学习的,依旧如此。四处赶庙会,跑野台子,想尽办法演出。俺姐说,要先把口顾住,吃饭总是头等大事。

逃难中戏班人走了一部分,唱京剧的夏老师就是这时离开的。在巩县待了好几个月,处境艰难得很。战火不断,动荡不安,谁有心思看戏呢。无奈中姐姐就带着我们继续往西走,去西安。

常香玲在《拼命三郎》中饰石秀

一路上,白天也走,晚上也走。老弱者可以挂在车边,其他人只能靠两条腿。走走停停,到秋天才到(应为1938年底)。看见西安城墙,我们都高兴了,谁知这时,日本人的飞机来了,一颗炸弹在城墙附近爆炸,把吹笙的师傅炸死了。

戏班在西安南大街落脚。西安还算安定,从河南沦陷区逃难来的人很多,有观众基础,姐姐的名气越来越大,戏班的生活也好多了。一天,正在练功,有人说,你妈找你来了。妈妈在老家,她怎么来了?此时,才知父亲已去世了,母亲带着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千里来寻我。师傅安排母亲在戏班浆洗缝补。这样,一家人才有了落脚之地。

在西安演出了一年多,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1940年8月,我们受邀赴河南新安县铁门镇为千唐志斋竣工典礼助兴演出。俺姐得了胸膜炎,动了手术,住了几个月医院,还在农村养病10个月,差点儿丢了命。大夫叫我每天到老百姓家寻人奶,增加营养,才挽救回生命。

1943年8月,姐姐带我们到汉中演出,发生的波折就更多了,戏班也差点散伙。说起来,一言难尽。艺人在那个年月,地位低下得很。伤兵、青红帮、衙役都找法儿刁难。一天,姐姐突然去宝鸡,说是找宪章哥(陈宪章,常香玉丈夫)了。我们只好留在汉中,师傅想了许多办法,才回到西安。在西安,姐姐和师傅谈了好长时间。最后,确定戏还是要演。这时节,姐姐说,你拖家带口,有老有少,不容易,也不能老依靠我。这样,我就单独搭班演戏了,就和姐姐分开了。

常香玲演出现代戏剧照

搭班就是到不同戏班演出。一个演出季四个月,给三个大洋。我家人多,还有个附带条款,管饭,一顿一人三个馍。后来,西安发生了青年军事件,我带家人离开了,准备回开封,和崔兰田搭班,她演头牌,我演二牌。到了陕州又发生事情。我住在一个洗澡堂,名叫珍珠泉。一天,晚上演出时,珍珠泉的老板不让伤兵进来看戏,结果伤兵爬到树上,顺着席棚的缝隙,扔下来一颗手榴弹。此时,我们演《马疯女》正到了入洞房一节。看着台下被炸死的人,我们吓坏了。当晚,崔兰田就早产了,所幸人比较平安。

过了一段时间,战火又起,我只好西行,去找姐姐。那时,交通不便,再加之经常流动,只能辗转通信。

3.追寻姐姐,终于在兰州相见

先到了西安,可是没有俺姐的消息。跟人打听,说是去宝鸡了。到宝鸡,才知道俺姐去了兰州。

这时,盘缠也没有了,只能在宝鸡演出,筹点盘缠。艺人到一个新地方,往往要亮相,行话叫打炮,主要看上座率如何,演出技艺如何,是不是能一炮打响。这时,就要拿出绝活。我的打炮戏是《杀山》、《白水滩》、《伍子胥》、《打南阳》等。演出效果不错,演了一段时间后,又在打仗,只好继续西行。

晚年的常香玲

坐卡车到了兰州。这时,才知1949年2月,姐姐被张治中邀请到兰州演出。在兰州的青年馆我和姐姐见面了,高兴得很。我们在民众教育馆演出《奇双会》、《能干打南阳》、《曹庄杀妻》等戏。可是,没多久,解放大军就沿着西兰公路来了。形势又紧张了,怎么办?只能一块往西走。先去了武威,再到张掖,最后到了酒泉。武威人对豫剧的认可不高,张掖的人喜欢看豫剧的人多。9月20日,抵达酒泉。几天后,酒泉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就通电起义了。我们还被派到高台去迎接解放军。不久,我们又返回了兰州。本来当时解放军让我们去新疆,可是我们家人口多,无法成行,只好放弃。俺姐在兰州待了一年多,参加了不少的社会活动,也演出了不少戏。1950年9月,俺姐去了西安,我留在兰州。后来,姐姐去了朝鲜慰问演出,把我叫去,帮她带学生。

解放初,兰州的演出基础也好,人们对豫剧的认可程度也高。我觉得,在兰州运气还不错,就在兰州落脚了,没想到一晃就是六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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