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月报·创意写作版》丨精品阅读丨接站

文/ 万芊

魁梧的李牧提着简陋的行李走下绿皮列车时，眼前呈现的是陌生的一切。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车站、陌生的夜幕、陌生的空气，让这位来自大山的新生一片迷茫。

就在他站在陌生的站台上左右顾盼时，一只纤细的小手，在伸手取他的行李。李牧本能地拉住自己的行李，不肯撒手。

伸手的小女子笑了，问，同学，你是医学院的新生吧？！

李牧说，是的。

小女子落落大方地说，我叫欧阳萍，大二老生。

李牧一时不知所措，还是被接站的学姐抢走了一件小行李。拿着小行李的学姐干练地说，走吧。

李牧跟着学姐上了接站的校车。时已深夜，校车在恹恹欲睡的昏黄街灯下穿行，最终在一个小门口停住。

李牧看着眼前的小门，有些懵了，难道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大学？！

欧阳萍说，这是去宿舍和食堂的后门，我们走近道。李牧跟着学姐在迷宫般的建筑群里穿行。昏暗的路灯下，自己大熊一般的身影常把学姐小羊一样纤弱的身影包裹着。

学姐一边引领一边介绍，这是附属医院的房子，左边通妇产科。李牧似听到新生婴儿的哭声。

穿过一条阴森的过道时，学姐很平静地说，这尽头是太平间，死胡同，以后不要走错了。李牧听了不禁毛骨悚然，如他一人，定然不敢深夜走这近路。

进食堂，用了晚餐，欧阳萍这才把李牧带入男生宿舍楼。因一直在夜色中，与学姐分手时，李牧甚至没看清接站学姐清晰的脸，只觉得学姐纤弱，纤弱到李牧简直怀疑她的真实年龄。在他眼里，她似乎只是一位没长大的初中女生。

四年大学生涯，转眼即逝。毕业后，李牧被分配到一所完全陌生的县医院。李牧满足了，毕竟通过努力离开了大山，即将告别贫穷，拥有自己第一笔工资，有能力逐步去偿还父亲为他读书跟人借的那些钱。

巧的是到县城车站接站的竟又是学姐欧阳萍。就在他站在陌生的站台上左右顾盼时，一只纤细小手，在伸手取他的行李。李牧本能地拉住自己的行李，小女子笑了，问，学弟，你忘了，你到医学院时，是我接的站。

李牧这才看清学姐清晰的脸，一副娇美的娃娃脸。两人对视着，笑了。

学姐是当地人，毕业后回老家做了一名产科医生。

李牧是个能人，不几年便在自己的业务上崭露头角。医院领导也特别器重他，多次送他到省城和沪上大医院进修。

李牧又是个有型的人，仪表堂堂，从头天上班始，找他说要帮他说媒的大姐便络绎不断。最终，还是院长捷足先登，招他为乘龙快婿。几年后，院长升局长，李牧凭着过硬的业务能力荣升副院长。

就在李牧春风得意时，李牧遇坎了。一是和护士肖晓的暧昧私情，被老婆大人发现了。老婆大人不依不饶，弄得李牧内心焦虑。另外，院里经李牧手采购的一批医疗设备出了问题，造成了不小的医疗事故。人家病人家属请了专业医闹大闹医院，弄得李牧不敢轻易露面。

在这内外交困时，李牧打学姐的电话，说，学姐，我请你喝酒。

学姐去了，就他俩，一个偌大的包间。

李牧闷闷地喝着酒，说，学姐，我实在不知眼前的路该怎么走了，求你，帮我。

学姐说，别人只能引领，路还得自己一步步走。

李牧痛苦地说，我已无路可走。有些事，早晚要露馅。不瞒学姐，我拿了人家好些钱，已骑虎难下。

学姐说，天无绝人之路，有些事要自我了断，需要勇气。

李牧泪流满面，说，学姐，我听你的。

第二天，李牧走进检察院的大门。几个月后，李牧被送入陌生的异地服刑。

服刑期间，李牧离了婚。自此，李牧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他一次次想，走出大门后，他就遁入空门，远远地找一处老庙剃度出家。

几年后，李牧终于能走出那沉重的大门了。李牧知道，门外，空气虽自由，然天将一片苍白。

当走出大门时，李牧惊呆了，他分明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和一张娇美的娃娃脸。

走到那身影前，李牧叫了声学姐，便泣不成声。

学姐用纤小的手臂拥着他，像拥一头愚笨的大熊。

学姐用小手拍拍他的熊腰说，男子汉大丈夫，振作起来！

半年后，李牧与一直单身的学姐成了婚。李牧坦陈自己曾经的设想，欧阳萍半真半假地说，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来接你，让你遁入空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