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塆人卖纸｜湘黔古道上的故事｜黄生东

本期故事整理作者    黄生东

湘黔古道上的故事

舒家塆人卖纸

黄生东

湘西南雪峰山脉南支腹地——绥宁北部，一望平铺仙掌碧，万户高点佛头灯的宝鼎山下，有个依山傍水的自然村落舒家塆。村庄面朝曲溪大道，背靠峨公界山岭，四面群山环抱，松杉蓊郁，修竹如云。

村庄屋坎下，有口大鱼塘，鱼塘坎上，是块篱笆菜园，菜园连着大片稻田。田园外，便是从宝鼎山脚流出的一条碧溪，穿过片片崇林，沿道顺流而下淌过舒家塆村前。千年长流不断的这条溪水，清澈透底，块块麻卵石被流水冲涮得光滑呈亮，晶莹剔透，犹如瑰宝。在村庄前，溪流漾成一个洄水湾。夏天，洄水湾里溅起朵朵浪花，那是舒家塆世代子嗣在水中拍打出的欢乐童趣。

村庄左边青龙手，是人工园林砌就的一堵风水墙，称作“墙湾里”，数米高的石墙上，密匝匝的竹林，间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木，知名的有棵两人合抱大的勺把鹅梨树，勺把鹅梨树又高又粗，结出梨子酸甜爽口，但很少有人能爬上树去摘梨子。勺把鹅梨树旁，又长着两棵百年老樟树，枝繁叶茂的老樟树上，常有乌鸦和白鹭栖息。有时，村人路过墙边，稍有响动，惹起树上群鸟惊飞，铺天盖地，甚为一道亮丽的山村景观。

村庄右边白虎手，是一座翠竹满坡的山垅，称作“六家盘”。隔着“六家盘”山垅便是陈家塆。早年，陈家塆人富裕，每到大年三十夜，陈家塆人故意炫富，先是孩童到“六家盘”山垅上燃放鞭炮和冲天炮，挑畔舒家塆村庄的孩童。随后，发展成两边村庄父辈们较劲，陈家塆人挑着大箩小担千只鞭和冲天炮，摆在“六家盘”山垅上朝着舒家塆嗨放。舒家塆人见此情景，心里面不服气，也挑出大箩小筐的千只鞭和冲天炮，在塘坎头对着“六家盘”山垅上陈家塆人怒放。立时，鞭炮齐鸣，冲天炮响彻云霄，“六家盘”山垅上和舒家塆塘坎头，两边都笼罩在屑烟弥漫，震耳欲聋的鞭炮和冲天炮声中……

以上图片为水口舒家塆（由黄生东亲友提供）

俗话说：有了一次，便有第二次。于是，陈家塆和舒家塆两边暗自兴起约战，年年三十夜燃放鞭炮和冲天炮比家财。可是，舒家塆人毕竟没陈家塆人财富实力强，每年都比陈家塆人先放完爆竹，舒家塆人总觉得脸上不光彩。有一年，舒家塆人想在气势上压倒陈家塆人，赢得燃放鞭炮一回面子。便商量出一个虚张声势的办法，舒家塆家家户户出动男女老少打着火巴，挑着大箩小筐的鞭炮和冲天炮往塘坎头送。陈家塆人见此阵式，吓得赶忙停止燃放鞭炮，朝着舒家塆人喊话讲和：“鞭炮辞旧岁，瑞雪迎新年。恭喜发财！给舒家塆拜年啦！”，见陈家塆人认了输，舒家塆大人小孩心里乐开了花，也立马停止了燃放鞭炮，朝着“六家盘”山垅上陈家塆人回喊：“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个个发财！给陈家塆拜年啦！”。事后，舒家塆人在外面炫耀光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让陈家塆人知道了真相，原来舒家塆人挑着大箩小筐的鞭炮下面，全是用谷壳米糠垫着，只在上面放了两层鞭炮装样子。陈家人为此气得半死，但又说不出口，只好吃个哑巴亏。此后再不到“六家盘”山垅上和舒家塆人比燃放鞭炮了。

舒家塆这个村庄，据传最早是舒姓人居住，舒姓人在这里开槽纸厂谋生。后因舒姓人惹上一场官司破了产，将家产典卖给黄姓人，自己迁走它乡。黄氏宗支远良公家族定居舒家塆之前，是居住在舒家塆对面的雷公劈（音帕）村庄，两个村庄隔着一条溪水，往来行走村前洄水湾上的杉木桥。黄氏族谱记载，黄氏宗支远良公家族定居舒家塆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几百年来，黄氏宗支家族子嗣繁衍，兴旺发达，全仰仗这块风水宝地。舒家塆村庄除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风水格局优美外，屋后玄武山地形也别具特点，自古流传下动听的歌谣：

门前溪水屋后坡，

梯田层层山冲多，

山连冲来冲连塆。

风吹竹叶翻碧波。

长冲勒冲牛栏冲，

王冲正冲老屋冲。

犁田种地上坡界，

四季劳作辛苦中。

竹林青青满山岗，

交通闭塞山中藏。

特产土纸玉兰片，

全靠挑运销洪江。

数百年前，绥宁尚称莳竹县，这片土地上，方圆几百里无公路交通，北部山区离洪江商埠口岸，走陆路一百二十多里。方便的水路运输，让洪江商埠口岸十分繁荣，往来客商络绎不绝。这皆因一条沅江自銮山东流至洪江与渠水会合直入洞庭湖。那年代，山区百姓挣个钱，全靠利用山林资源，或伐木放排，或开槽纸厂，将嫩竹麻造纸，用笋子加工玉兰片等特产，再肩挑背驮远走洪江商埠口岸贩卖。然后，又将贩卖土特产换来的钱，从洪江商铺街摊上，买些布料衣物，瓷器碗碟，锅盘鼎罐等生活用品回来。绥宁北部山区水口毛边纸蛮出名，尤其是舒家塆槽纸厂造出的毛边纸，厚薄适度，光滑牢韧，书写流利，呈米黄色，既可做祭祀烧纸，又可用于印刷书籍。早年，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兄弟一代，在舒家塆开槽纸厂又兼挑夫，时常往返洪江商埠口岸卖纸，因此，舒家塆槽纸厂的毛边纸，销往洪江商埠口岸的长途贩运生意，长久不断。

有一年夏末，正值青黄不接。黄氏家族曾祖父远良公带着几位兄弟子侄，一行五人各挑一担毛边纸去洪江贩卖，想换成钱买些生活物品和粮食，以度夏荒。那天，村庄鸡叫头遍，他们就爬起床，挑起担子从舒家塆出发，踏着月落星稀的晨色，沿磐山古驿道，经田螺旋过青坡里，爬抱洋界。正当爬上抱洋界时，突然，山林中钻出五六个强盗，各持一把柳叶刀，暴嚣着逼近他们打劫。可是，强盗们哪里知道，黄氏家族远良公兄弟子侄几个，都是练武之人，一见危急情状，黄氏家族远良公大喊一声：“兄弟们个个操扁担”。于是，兄弟子侄五人，顺手将肩上担子撂下，抽脱杂木扁担操在手中，背靠背站成一圈，怒目对峙着强盗。强盗头不知天高地厚，饿虎扑食般冲上来，说时迟，那时快，黄氏家族远良公蹲下马步，手持扁担一招蟒蛇缠腰横扫过去，那个强盗头便连人带刀滚下了山坡。其他强盗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洪江古城一角

青坡里抱洋界历险后，黄氏家族曾祖父远良公他们继续挑纸到洪江商埠口岸，然而，正值夏荒，山区挑脚客全都赶赴洪江卖纸，洪江口岸的土纸堆积如山，店铺老板见货多机会，便黑心地进行压价，按平时正常价格算来，这次将纸卖给店老板连脚力钱也挣不到。此趟洪江卖纸实不逢时，让黄氏家族远良公几个好生焦急愁闷，等了两天纸价一直没有涨势。因此，他们决定冒险闯闯运气，挑着毛边纸往贵州方向去卖。古话说：“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到了贵州黎平地方，正好遇上有家庵堂打万民醮，需要大量烧纸，这样，他们就在那庵堂卖了四担纸，高兴的是比起洪江口岸纸价还高了两倍，但是，仍然还剩下一担没卖完。当晚，他们在伙铺住宿的时候，恰好又从湖南同乡住客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黎平有家官署学堂隔天开考，也需要大量毛边纸做试卷。第二天，他们立即赶到那学堂，当真见有好多学童在那里赴考。逢上这种情形，一担毛边纸肯定货少了，他们便改变主意，拆开一张一张的卖，但还是不够卖，后来，他们干脆改成一张裁成两张卖。这黎平学堂出现的“洛阳纸贵”景象，让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他们一担纸喜得卖了四倍高价钱。

百年前古挑夫图片

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他们在黎平卖完纸后，高兴地赶回了洪江，然而，再去店铺打听，洪江商埠口岸的纸价，还是没有一点回升迹象，他们虽心情舒畅，可也无意在洪江逗留玩耍，赶忙采购好所需货物，立马启程回家。

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他们此次洪江卖纸，由于青坡里抱洋界遇险，洪江商埠纸贱，贵州黎平卖纸生财。一行耽搁了许多时日，却让家里人急得望眼欲穿，平常一趟少则三、四天转回，多则也只需五天就回来了，而这次去了七八天，还不见一个人影回来，家里各种猜测立马产生，莫非是遇上了强盗？或是路上中暑起痧生病等等。情急下，家里人又是卜卦问仙，又是许福求神，白日坐不安宁，夜晚睡不入眠。捱到第十天傍晚，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兄弟子侄五人，各挑着一担货物晃悠晃悠地回家了，一到舒家塆“墙湾里”青龙手边，村庄里孩童眼尖发现，一路欢喊报信，这下村庄里，便噼噼啪啪地燃起鞭炮迎接庆贺开了。

古道图片

黄氏家族曾祖远良公他们洪江卖纸回家，几人的挑担上，满是布料，、碗盏、瓷器，盐米物品……。家里人喜得眼泪盈眶，不停地“阿弥陀佛啊，你们怎么咯久才回来哟?”当听他们讲了这些天的过程，一个诙谐的族人高兴地说：“你们洪江去卖纸，越去得久越发财呀!”后来，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舒家塆人卖纸，越去得久越发财。”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千古英雄。”青山仍旧在，曲溪水长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舒家塆一句诙谐的吉祥话，黄氏家族曾祖百年前的故事，经久流传到如今。

花开半夏

黄生东

本期作者

黄生东，男，水口乡田凼村二组，1952年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相当初中文化。从小爱好琴棋书画，参加过大队业余文艺宣传队，于1972年进入原水口人民公社电影放映队，略知画写编拉唱五大基本宣传职能，对编写快板，顺口溜，打油诗，小演唱的宣传材料较有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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