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随笔》读书札记
一、《陈书》篇“时本误补墨丁”条云“又《萧济传》,'太建初,入为五兵尚书。与左仆射徐陵、特进周弘正、度支尚书王█、散骑常侍袁宪,俱侍东宫’。汲古本、殿本墨丁俱作'瑒’字。按《王瑒传》,'瑒于太建元年迁度支尚书。’无侍东宫之事。其侍东宫,在世祖嗣位之日,其官则散骑常侍领太子庶子也。疑此度支尚书王某,别为一人。其补墨丁为瑒者,误也。”
案:其时王姓曾任度支尚书可考者二人也一为王瑒,一为王勱。王瑒任度支尚书事如张先生所云兹不再述。 王勱任度支尚书事见《通鑑紀事本末》卷二十四云“太建元年春正月……丁酉……沈欽為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右僕射。”《陈书》卷五本纪第五,《南史》卷十“陈本纪下”,《通志》卷十四“废帝光大二年”条,均同《通鑑紀事本末》。
又,《陈书·王勱传》云“天嘉元年,征为侍中、都官尚书,未拜,复为中书令。迁太子詹事,行东宫事,侍中并如故。加紫金光禄大夫,领度支尚书。废帝即位,加散骑常侍。太建元年,迁尚书右仆射。”可见王勱其时既任度支尚书,又有侍东宫之事。依《萧济传》所云,萧济“与左仆射徐陵、特进周弘正、度支尚书王█、散骑常侍袁宪,俱侍东宫”,则此五人必有一定来往,然王瑒未见与其他四人有何往来,而王勱、徐陵、周弘正关系密切。见《陈书》卷二十六云“太建元年,除尚书右仆射。三年,迁尚书左仆射,陵(徐陵)抗表推周弘正、王勱等,高宗召陵入内殿,曰:……。陵曰:'周弘正从陛下西还,旧藩长史,王勱太平相府长史,张种市乡贤戚,若选贤与旧,臣宜居后。’”此事《南史》卷六十二,《册府元龜》卷四百六十八,《通志》卷一百四十五均有载。可知《萧济传》之“度支尚书王█”当为王勱无疑。
二、《北齐书》篇 “因刊误而愈误”条云“《萧放传》,'慈乌来集,各据一树为巢,每临时舒翅悲鸣,全似哀泣,家人则之。’'则’字不可解,殿本易作'伺’字,意自了然。然乌知'则’非'测’之讹乎?”
案:然“家人则之”后尚有“未常有阙。时以为至孝之感。”与此句连为一体未可截断。本句当为“慈乌来集,各据一树为巢,每临时舒翅悲鸣,全似哀泣,家人伺之,未常有阙。时以为至孝之感。”若做“测”,句则不通。
同条,云“《颜之推传》,'牵痾痾而就路’,自注'时患脚气’。殿本作'痾疻’。'痾痾’二字,诚鲜叠用。然痯痯瘐瘐,见于《尔雅》,安知彼时无此二字叠用之古语乎? ”
案:牵者,拘也,若《史記·六國表》云“学者牵於所聞”。《汉书》云“及人谓之痾。痾,病貌言”观师古所注之《汉书》,其必知此。“孙思邈《千金宝要》云“脚气肿已入䏶”,陈修园《医学从众录》云“故脚气不得拘定以肿为候”可见俗以肿为断脚气之候,“牵痾痾而就路”后有“策驽蹇以入关”一句,则此二句当皆与其自注“时患脚气” 对应。《说文》云“蹇,跛也”,而《急就篇》顔注云“毆人皮膚腫起曰疻”,因知“痾”、“驽”皆为虚指,“蹇”、“疻”皆为实论,可见“痾疻”较“痾痾”更妥。
同条,云“又'款一相之故人’,自注'故人祖仆射掌玑('玑’当作'机’) 密土纳帝令也’ 。'土纳’殿本作'吐纳’,似矣。然《尚书·舜典》'龙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土’、'出’形似,故知'土’实'出’讹,而非'吐’讹。”
案:王念孫《廣雅疏證》云“土,吐泻也。《太平御览》引《春秋元命包》云'土之为言,吐也’。《说文》云'土地之吐生物者也’,又云'吐寫也'。《释名》云'吐瀉也’。故杨豫以东谓瀉为吐也。”(又可参见《説文解字義證》、《尚書今古文注疏》、《席氏讀説文記》等)以此观之“土纳”非误。
另, “睦眭之辨”条所论过于简疏,详可参见李慈銘《桃花聖解盦日記》辛集第二集,不具引。
三、《周书》篇 “明补本多讹字”条云“《陆通传》,'通从若干惠战于邙山,众军皆退。’是本'邙’作'芒’。”
案:《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八“北邙山”条云“'邙’一作'芒’。......魏明帝常欲平北邙于上作台观望孟津,以辛毗谏而止。晋太安二年,成都王颖自邺举兵内向帝军于芒山。”《华阳国志》卷十一云“葬洛北芒山”,《洛阳伽蓝记》云“荣军于芒山之北,河阴之野”,“与妻乡郡长公主至芒山”,“南临洛水北达芒山”,《元经》云“甲申帝军于芒山丁亥至偃师”。皆其佐证也。
四、《北史》篇 “锡衰”条云“《传》第六《安定王休传》,'及薨至殡,车驾三临,帝至其门,改服裼衰。’《魏书》本传作'裼衰’,是本作'锡衰’。按《周礼·春官司服》,'王为三公六卿锡衰。郑司农云,锡,麻之滑易者。十五升去其半。有事其布,无事其缕。’”
案:“裼衰”者,《皇王大纪》云“诸侯葬必皮弁裼衰,所弔虽葬,主人必免。主人未丧服,则君亦不裼衰”,《礼记训纂》云“大夫始死而往期服裼裘如吉时也。当敛之时而至则皮弁,服皮弁之服,以袭裘也。主人成服而往,则皮弁絰而加裼衰也。大夫于士有朋友之恩,乃得弁絰正义几弔丧之礼。主人未变之前弔者,吉服而弔,又袒去上服以露裼衣,则此裼裘而弔是也,主人既变之后,虽著朝服而加武以絰又掩其上服,若是朋友又加带,则此袭裼带絰而入是也。主人成服之后弔者,大夫则锡衰”。则以上两处之 “裼衰”或当亦为“锡衰”也。唯《安定王休传》所云“及薨至殡,车驾三临”时在“小敛”,如《礼记疏》云“始死,弔者朝服裼裘,如吉时也。小敛则改袭裘而加武与带絰矣。……主人成服之后弔者,大夫则锡衰”,不可言“锡衰”也,此处当为“袭裘”。
五、《唐书》篇 “何诘何止”条云“《传》第一个《则天顺圣皇后武氏传》,'凡言变,吏不得何诘。’又《上官昭容传》,'是时左右内职皆听出外,不何止。’两'何’字时本均作'呵’。按《史记·秦本纪》,太史公引贾生之言:'陈利兵而谁何。’如淳注:'何,犹问也。’是当作'何’,不作'呵’。”
案:此处“何”通“呵”,作责备意,如《刘钟崔二王》传云“琚是时方补诸暨县主簿,过谢东宫,至廷中,徐行高视,侍卫何止曰:'太子在!’”,又如《宦者下》云“有诏召顺节,辄以甲士三百入,至银台门,何止之,景宣引顺节坐殿庑,部将嗣光审出斩之,从者大噪,出延喜门,剽永宁里,尽夕止。”且《上官昭容传》之“左右内职”即嫔妃,而《唐律疏议》云“越過殿垣者,無問出入,俱至絞刑。” 六、“皇甫政无杀侄事”条云“《传》第七十六《关播传》,'元平贷死,流珍州,会赦还住剡中。观察使皇甫政表其至以发帝怒,遂流死贺州。’按《旧书·李元平传》,亦言'会赦得归剡中,浙东观察皇甫政表闻其到,以发上怒。’时本'表其至’三字乃作'杀其侄’。是必'表至’二字,略有蚀损。覆刊之时,误认残形,以'表’为'杀’,以'至’为'侄’,真所谓毫厘千里矣。”案:《旧唐书》云“(贞元)三年春正月……宣州刺史皇甫政为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则事在贞元三年后,又云“六年……十一月庚午,日南至,上亲祀昊天上帝于郊丘。礼毕还宫,御丹凤楼宣赦,见禁囚徒减罪一等,”则“会赦还住剡中”即因此事。其时距安史之乱平定已二十四年有余,且因“宣赦”而还,未曾逾情理,何以“表其至”就会“发帝怒”“遂流”呢。殊为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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