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郭飞:四十年前的记忆
那是——母亲的记忆,大概在四十年前的一点记忆。
自母亲很欣慰地知道我的第一篇文章刊登以来,就开始强烈要求,以我最大的努力写出她四十年前的那份记忆。
——说着说着又来了,泪水又任性地顺着母亲的脸颊流淌下来,连眼眶泛红的过程都没有,就这么暴雨似的又来了。
母亲也不去擦她那泪水,多行带着母爱温度的小水流,就在那母亲的眼眶中,无尽地流啊流,那是母爱对子女的温度,那是母爱内心深处永久的疼爱。
听说我很认真地想把她四十年前的记忆,用文字的方式写下来,母亲放下手中的家务,扶着桌角慢慢地弯腰坐下来,就开始向我述说,述说那说了不下百遍的往事,四十年前的往事。每次述说,母亲的泪水都从未减少过,就像母爱从未减少过一样。
母亲越过我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思绪又非常遥远起来,泪水仍在吧嗒吧嗒地流。
那是四十年前的一个上午,一个不爱上学,又爱“过家家般”做家务的小孩子,又开始淘气了,大人说什么好话,又哄又怒,都不为所动,就是不上学。母亲没有办法,只好把淘气的小孩子独自放在家中,锁好家门,心里七上八下,又必须急匆匆地赶去上班。
那时候的商场和现在一样,上班要考勤的,晚点了就是迟到,考勤费就没有了,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全靠这份收入。
那天上午商场召开全体组长会议,母亲呆呆地坐在其中,脑海里全是调皮小孩子在家做家务的假想画面。母亲说,小孩子每次不喜欢上学,独自在家中,总会帮助母亲干家务,吃饱早餐后,就会主动把自己吃饭的碗筷洗刷出来,小板凳靠墙根放整齐。
越是这样,母亲越是不放心,脑海里就越假想着坏事情:“一个小板凳上站着一个小女孩,乱蓬蓬的头发,踮起脚尖弯腰去水缸里淘水,准备洗碗,一下就扎进水缸里,扑腾起来。”
想到这里,母亲猛然站起来,随着狂跳的心脏和乱糟糟的思绪,跨上自行车一路飞奔回家。什么红绿灯啊、行人啊、车辆啊,啥都顾不得了,就那样顺着回家的路线狂奔起来,急切地奔向厨房,又奔向小孩子的房间。
一条腿穿着棉裤,另一条腿裸露在棉裤外,想来是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子自己穿不上这“笨重”的棉裤,棉袄的纽扣错综地系着,一边一个小辫子蓬松地朝上撅着,另一边的小辫子凌乱地扎着,棉被的大部分掉到地上,棉被的一角,握在小孩子的手中,孩子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就那么睡着了,饭桌上的早餐都还没有吃。
母亲一把抱起那熟睡的孩子,把冬日里冻得麻木的小脚揣在怀中;两只小手在母亲的手里反复被揉搓着;母亲在小孩子脸上狂吻,泪水和孩子未干的泪痕交融在一起。
孩子被弄醒了,一句“妈妈你下班了”,把母亲那颗柔软的心都叫碎了,那颗牵挂与疼爱的心,就在那么一瞬间奔涌而出,直至今日。
母亲说,那时候我们家很穷,雇不起看孩子的保姆,奶奶在农村的老家给叔叔看小孩子,姥姥的身体弱,没办法帮母亲照看我们,所以我和姐姐有语言表达能力了,就会被母亲送去幼稚园上学。那时候姐姐很乖,那个调皮不爱上学又爱做家务的小孩子就是我。那个时候的我太小,对母亲的感受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母亲说,看到我安全了,才感觉双腿在颤抖,又麻又酸又无力,方知骑自行车踩得太快了,手背上也不知啥时候在哪里划破了皮,但对于我,是又疼又爱又气。
直到这篇文章写出来给母亲看,母亲说,我仍未写出她当年的心情。也许母爱真的是无以言表的,不是一篇文章就能说尽的,但母亲的爱和这份记忆,永远扎根在我内心深处。
■作者:郭飞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