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支架从1.3万降到700，竟还有利润，那以前回扣是多高？

导语

心脏支架从1.3万降到700，最低甚至报价400元，超出了国家医保局的预期。随着超过90%的降价，建立在高价基础上的链条，将有可能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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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报价降至400多，超出了国家医保局的预期。不过，这个价格仍然有利润空间。按意向采购量计算，本次集采预计节约109亿元。
平均每半分钟就会有1个中国患者用到的冠脉支架，均价从1.3万降到700元，这个心惊肉跳的过程只用了15分钟。
昨天（11月5日）上午10点，冠脉支架全国集采在天津开标。11家冠脉支架企业（共26个产品）代表依次报了他们承受范围内的最低价，这个价格在事先写在一张申报纸上，现场无法更改，报价最低的前10名才有可能入围。
身处报价现场的人，有销售负责人，有企业政府事务部负责人，就像参加一场最简单的比大小游戏，可能还没等其他企业报完，一瞬间有人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场外等待的人干着急，三五个聚在一起，有势在必得的，有悲观的，“要死就一起死”。
几十人的场面看起来似乎不够壮大，昨天大多数人应该都在关注着几经反转的美国大选，这里发生的一切鲜有人关注。
然而，这15分钟的结果，却能够直接影响数百万人。他们可能是患者，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器械企业职员、经销商、耗材代表等等。
2019年，全国共110万台PCI手术（冠状动脉介入手术），差不多每1000个中国人有一个，他们大约使用了150万个冠脉支架。
中国患者的实际需求量远比150万大。国家卫健委心血管介入管理专家组组长霍勇说，在医院急诊科就诊的冠心病患者，只有10%用上了冠脉支架，而欧美国家，使用比例达到了99%。还有另一组数据是，欧美国家的冠心病发病率和中国差不多，但每百万人口支架的使用数量，欧美国家大概在3500个，中国才600个。
业内人士分析，比例如此低的主要原因是贵，患者用不起。某款进口冠脉支架产品，在欧洲某地市场价99欧元（约等于人民币772元），在中国的市场价在上万元。
从相关上市公司财报分析，一个冠脉支架成本不到五六百元，出厂价两三千元，原有的虚高价格主要来自流通环节，而其中又有很大一块是给医生的回扣。
随着超过90%的降价，建立在高价基础上的链条，将有可能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2020年11月5日，国家冠脉支架集采后专家公布结果。吴靖摄。
国家医保局：降到400多，超预期了
“坦白来讲，今天集采结果超过我们预期，原来预期大概会有到五六百，没想到的能到400多”。国家医保局医药价格和招标采购司司长钟东波在集采后的沟通会上这样说。
价格高、用量大、手术术式成熟稳定、占医保资金量较大的冠脉支架，成为国家医保局选择全国集中采购的首个耗材品种，这并不令人感到讶异。
中国医用耗材市场规模3200亿元，其中高值医用耗材1500亿元。冠脉支架的总费用150亿元左右，占到全国高值医用耗材总费用的十分之一。
限于耗材行业本身的复杂性，集采难度和药品集采不可同日而语，也花费了政策制定者们更多的精力。从2018年收集冠脉支架使用量的数据，到今年制定冠脉支架产品入选集采的标准，光从时间长度来说，足以见得谨慎姿态。
而降到五六百的预期，一方面来自对成本的了解，“我们也有专家做过一些成本分析”，另一方面，来自对财务报表的考察，“有些上市公司招股说明书提供的财务数据，有心人一分析，一年销多少量，多少成本，就能知道”。
此前公布的方案，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之一，才可入围：
申报价≤最低产品申报价 1.8 倍的。
申报价>最低产品申报价 1.8 倍，但低于 2850 元的。
这样的规则下，价格是唯一比拼方式。
让所有人、包括做冠脉支架集中采购方案的专家和一些医保局内部人士，惊掉下巴的是，中标的10个产品报价都在千元以下。
不过，业内人士分析，这样的价格下企业依然有利润。“定价策略是什么呢？一定是在成本的基础上加一个可以接受的利润。企业不能做亏本生意，对吧？”
据了解，最终的结果会是入围的前十名中选出7个产品中标。
国际比价：降价前比欧美贵，降价后和印度接近
国家医保局委托相关专家对多个国家冠状动脉支架的价格进行了国际价格对比。针对的就是本次集采品种：第三代药物洗脱支架。
据央视报道，比价结果下来，美国患者支付价6403~18507元，法国零售价6881元，均低于中国的价格。

△ 央视新闻截图

而按照集采中的入围价，已经和印度的价格接近了。2020年3月，印度政府规定药物洗脱支架天花板价调整为756元。
预计节约109亿元，这么便宜你敢用吗？
最低价是吉威医疗报的，469元，此前该产品挂网价为13300元，降幅超过了96%。
入围的8家企业，与2019年相比，相同企业的相同产品平均降价93%，国内产品平均降价92%，进口产品平均降价95%。按意向采购量计算，预计节约109亿元。
患者省钱，是集采带来的第一个直接影响。钟东波认为，除此之外，还能释放需求，“支架使用的覆盖率还是比较低的。你想想如果碰到一位农民，这笔钱都拿不出来，他就不做了”。而降价之后，能够提高覆盖率。
不过，也有人担心，这么低的价格，会不会质量不过关？一位医学博士在知乎上留言，“我个人的想法是这样的：不管大家敢不敢用，我是不太敢用的，先观望几年冠脉手术的并发症发病率和心内科医生的纠纷死亡率再说”。
而全程参与招采的天津市医保局副局长张铁军则回应：“这是成熟的产品，企业在生产过程中，要接受严格的监管，遵循相关的质量标准和要求，所以产品质量不会降低。特别是它属于医用耗材，监管的力度只会比过去加强，不会减弱”。
集采对企业的影响
在此次集采前，国家医保局已经统计了各医疗机构的意向采购量，约定采购量共107万。入围的这10个产品，根据计算，覆盖医疗机构意向采购量的70％以上，差不多74万。
进口企业中，美敦力、波士顿科学入围，国产企业中，微创医疗、乐普医疗、吉威医疗、万瑞飞鸿、易生科技入围。
有业内专家分析，和药品不同，如果放弃集采，去争夺剩下的20%左右的市场，是次优选择，对于耗材来说，很少存在所谓的院外市场。
DRG医保支付体系和“结余留用、超支分担”的模式在全国推广开来之后，医院治疗同种疾病，比如植入冠脉药物洗脱支架术式，和医保基金结算时权重是一样的，所以花费越少越好，省下来的钱医院可按一定比例自行结余留用，相对来说，用高价产品的动力减少。像浙江省，2020年医保基金年度决算结余的85%由定点医疗机构留用。
虽然企业厮杀相当厉害，但是有些企业的报价仍然遵循了自家产品的价值原则：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容忍中端产品大幅降价来换市场份额，同时用高价创新产品去攻标外的高价差异化市场。简单来说，对于企业来说，创新产品可能没有太大必要降价迎合销量。
也有进口企业担心大幅降价影响全球市场和价格，比如，参与竞争产品数量高达6家的医疗器械巨头雅培无一产品中标，据了解，其报价均在千元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集采现场等候的，还有医疗器械物流公司的人员，他们主要目的是来直接对接器械厂家，在高值耗材盈利空间缩小的情况下，寻找新的市场合作机会。
钟东波认为，集采对企业也有利的一面，“净化行业生态，这个行业要健康发展，市场生态很重要，原来是基于回扣、带金销售，不取决于产品本身的品质，而是取决于给的钱多不多。现在改过来了，就完全是基于质量价格，还有包括性能的创新等等。企业有个好的生态，才能茁壮成长”。
△ 2020年11月5日，国家医保局医药价格和招标采购司司长钟东波在集采后答记者问。
回扣凶猛，一个主任1年收50万
回扣是耗材价格虚高的重要原因。冠脉支架，又是耗材界最受诟病的，回扣比例大约是15%～20%。
八点健闻曾写过苏州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心血管科主任陈建昌，10年时间收回扣516万，多的时候从一位经销商手中一年就能收50万元。而他的副主任和科室其他医生，也和他一样从同样的经销商手中收回扣。
2019年安徽的一个案件，涉及安徽省5家公立医院、40多个科室、百余医护人员的大型医用耗材行贿案，涉案金额2400多万。从招投标到续签，再到日常使用，从卫生局领导到院长，再到科主任、科室医生，耗材代表用回扣铺就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金光大道。
随着集采的推进，这一部分收入一定会受到很大限制。上海肺科医院一位副主任医师，在他的点评中说：对于一部分靠“回扣”为生的大医生，特别是心内科医生的大专家而言，他们的收入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有的暴跌。
钟东波说，“这两年，有多少个大专家，由于商业贿赂，职业生涯中止，家人丧失了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然后社会上丧失了一个好专家，成本太大。所以的话，为什么改革？也是想给医生创造一个风清气正的行业的环境，大家你只要衷心依法为病人服务，就可以了”。
△ 央视新闻截图
集采省下的钱，可用于将来医疗服务价格的调整
一扇窗户被关闭，但一道门却可能要被打开了。
央视在谈耗材集采的节目中，介绍了一台冠脉支架手术，“需要在4名医护人员配合下完成，他们穿着重达15斤左右铅衣，在X射线环境下进行手术，射线对医生的身体有辐射损伤，完成这样一台手术，医生的手术费用也就1500元，几年前才只有几百块钱”。
这样的价格，可能要调整了。
浙江省长兴县人民医院副院长金美娟在央视新闻节目中说，“在安全的前提下，我们把耗材价格尽可能的往下降，也希望医疗服务价格进行重新的调整，让医生技术能够充分得到体现”。
而天津医保局副局长张铁军也说，“这些留出来的空间，用于我们将来医疗服务价格的整体调整，让医疗机构的知识价值得以更多的体现，多方去受益，多方去共享”。
l来源|八点健闻  吴靖 |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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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焕焕 |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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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陆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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