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作者: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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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这是一位修车师傅给我讲的两个故事,先介绍一下这位师傅:姓钱,七十九岁高龄,依然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还天天出摊修自行车,技艺精湛,其他修车摊主遇到疑难搞不定的,就会介绍车主到他这里来,我就是这样认识他的。

他是搞机械的出身,又肯钻研,所以有这个本事。他牢牢记得一九五八年十月二十八日这天,他随同一大批人去了甘肃,青铜峡龙门水库第一个法兰盘就是他参与安装上去的。我查了一下,这个日子以及前前后后网上并无什么特别的记载,可以说毫无印记。应该是个人的命运汇入历史的洪流了。

开讲前再啰嗦一句,他像是一位绝世高手,有那种传音入密的本事,而我没练过啊,没有那样深厚的“武功”,在听故事的过程中,有时听了却听不见,只能打断他求个真切,又不能老是打搅,只能去猜。在这里就努力连缀成文,尽量保真了。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一)

他是车间主任,有一回拿了个配件去找人焊接,对方是朝鲜人,两下里语言不通,高丽来的朋友就拿筷子敲了敲饭盆,我问,要请你吃饭?不是,是他要吃饭,要我等他吃完饭再来。然后他就去转悠了。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看,墙不高,但要看清楚外面还得爬上墙。哇,好大一片白茫茫啊。他翻过墙踩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大地的坚硬加剧了一望无边寸草不生的视野带来的震撼,一片白茫茫之外还是白茫茫。感觉就要哭了----在这鬼地方要呆到什么时候啊。他蹲下来,两个手指摸了摸脚边的白土地,放到嘴里尝,呸,呸,又苦又涩。后来我看焦裕禄的纪念展,不由得感叹,那就是盐碱地啊!

翻过墙,焊接好他就回了。路上遇到厂长:“钱师傅,你的眼睛怎么红了?”“电焊弧闪的。”(我想,刘备的随机应变信如神亦不过如此)。厂长说:“看看谁家在奶孩子,讨点奶水擦擦。”果然,擦过两天好了。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二)

钱师傅对万物的天性很感兴趣,我说林语堂用“孤崖一枝花”感叹过“欲罢不能”,他觉得有意思,拿出个纸片要我把这四个字写下来,还嘱咐我多讲点什么,他说他没文化,只读过半本《百家姓》,我说还好啦,如果你读的是《论语》的话,就可以治天下了。我跟他讲最近看到的“静安”的由来:“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正待讲下去,他说,对,他突然想起他徒弟的一件事。

当时他们两个要在四楼楼顶修水塔。那个四楼等于我们这里六楼高,还要爬到水塔上,徒弟往下面看看说,师傅,下面的人这么小。这时钱师傅立马给了他一个耳光,徒弟对师傅绝对尊重,虽然被抽得火辣辣地,眼泪都要出来了,钱师傅还一个劲地问要钳子、螺丝刀什么的,也不解释,徒弟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半点违抗。真是剽悍的师傅不需要解释。

后来修好塔,下了来,遇到了厂长,又是那位厂长,看到他们两个,看看徒弟问:“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钱师傅说了塔上的情形,说给了他耳光,问厂长:“该不该给?”厂长沉默半晌对徒弟说:痛是痛的,但救了你啊!”

钱师傅说,当徒弟说到下面的人这么小的时候,说明他心里就怯了,在这么高的地方,又没有什么回旋余地,怎么得了,连忙给他一个耳光,把他的注意力转了,他就安定了。然后还一个劲地差使他,让他彻底静下来。

我很佩服钱师傅,能够一下子出手;我还佩服他能够从我说的“静”一下子想到久远的事;我也很佩服这位厂长,他看人注意人家的眼睛。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李峰,银行职员,闲暇写点文字,偶而见刊发表,既抒发胸臆,亦结缘向学。万象出新胜小说,鼓角灯前喜泪多。伴得我儿同成长,此生放纵不蹉跎。

本期编辑:茶言闲语;稿酬说明:请联系主编领取。具体参见本刊《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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