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中国诗歌网诗选 | 2021 年第 2 期

2021

第2期

《诗刊》中国诗歌网诗选

《诗刊》杂志的“中国诗歌网诗选”栏目,稿件选自中国诗歌网(www.zgshige.com)“《诗刊》投稿专区”和“每日好诗”推荐的优秀作品。
入选《诗刊》2021年第2期“中国诗歌网诗选”的作者为:
石心、阿毛、细阳瘦马、甘肃雨舟、山东犁铧、龚璇、西左、紫紫、金鹰、孙启泉、南方以南、李晓光等。

《诗刊》· 中国诗歌网诗选

经过的事物总是美的
石 心
你还在恍惚于昨日的栀子花
那连绵不绝的暗香
那微微颤抖的手指
如夜空的星星倒映在记忆的湖面
风总是不断吹拂
泄露了昨晚的故事
你分明听到一粒小石子入水
所漾起的波纹
正一圈又一圈向你围抱而来
陷入了未知的旅途
对岸零星分布的还有一些小草
常见的垂柳默默无言的路灯
一些迟迟不来的日期一再被标记
过去就让它坚决成为过去
右手食指不停地书写
在手机上那些试图永恒的句子
经过的事物总是美的
你走在陌生的小径上
炊烟升起传来了奶奶的消息
忆童年
阿 毛
原谅一个羞怯的回乡者
以旧物填满朋友圈的九宫格
我只认得出生地的鸟叫声
画得出它们眼中的近邻与远方
水泥地长出的甜石瓜
断墙边长出的野香菜
被惊喜的手
带至柴火灶旁
我踮起脚尖
看陶碗里的田野
和水缸里的天空
奶奶让我到田埂上
舞穿衣戴帽的稻草人——
我高喊:
“麻雀啊,燕子啊,
过来和我玩!”
你们看
我手心里有爆米花
也有握不住的流沙
秋风的秕谷
细阳瘦马
父亲走在大野,整个秋天为他挽袂
大野越走越大,父亲越走越小
秋风啊,黄金质地的锦袍,时光的镰刀
温柔的覆盖之下是泥土的重托,谷粒,棉花
成熟的喜悦,父亲恒久的收割的疼痛
“每一粒尘土都自带光芒
每一颗谷子都要长成自己的模样!”
父亲身披秋风走向大野深处,遍地金黄
饱满的谷穗心怀感恩,纷纷谦卑俯首
那些秕谷,反而凌空高蹈,挺直轻浮的腰身
大野空阔,两颗滚烫的泪滴情难自禁
——“所有无根之物,必将流离失所!”
劈 柴
甘肃雨舟
父亲活着时,每年到了冬天
他便会坐在院子里劈柴
那些或粗或细的树干枝丫
被父亲用锯和斧子细心地肢解
父亲劈柴累了时
就会坐在小木凳上吸一支烟
烟头上那忽明忽暗的火光
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闪烁
每年春天,父亲都会栽几棵树
而把那些不成材料的树锯掉
到了冬天,他还会继续劈柴
他一直坚信,只要他在人世
母亲做饭时就不会缺少柴火
冬天里,一家子人也不会受冻
父亲去世已经有四个年头了
可他生前劈的柴,还没有烧完
浮 木
山东犁铧
我父亲指着园子里的一堆木头
跟我说,那根脱离的
是被上次大雨冲跑的
要是没有那些杂乱的基石
或许都没了。他指着那根浮木时
庆幸的表情仿佛他身上的一根肋骨
我知道这所有的木头是被暴风摧折的
它们没有成为栋梁之材也只好认命
现在横七竖八地躺在荒野中
等待的将是火。风雨过也,正伤心
这令我想起另一根漂流的浮木
那是他身上折断的唯一一根
伤痛欲绝,永远不会流逝的肋骨
许多年后,应化为木化石了吧?
一块粗砾的石头抱着一块美丽的石头
长江村
龚 璇
长江边。一个无人留意的村庄
炊烟。鸡鸣。稻菽。果林
觅得干净的明亮。所有的工厂
向谁致敬?我,笃信劳动者的视野
距我咫尺,柳绿桂香。见证的一切
这样告诉我:关于时代的界碑
生命与光的蝶舞,早已抹去贫穷的苦痕
脱胎的欲望,震撼着快乐的灵魂
谁,把惊讶藏于眸间,倾天下之美
为村庄的图景,布满树的骨骼
水的神经,表白爱的至诚
让每一个过路人,只为杰作,创造笑的技艺
是时候了。在长江村,我们关注的怀念
熟悉时间的生死。端坐的雕像
只有一个名字。而我,唯一能做的
就是以不同的昵称,扎进感受的火焰
山 歌
西 左
山歌从嘴里出来
吃玉米、土豆、荞麦的嘴,有土地的贫瘠
没有肥沃的言语
喝山泉水的嘴,把山的陡峭留在自己的体内
山歌填满空空的山谷、鸟的眼睛
山歌把两座山峰紧紧拴在一起
山歌落在草地上,草变得柔软起来了
像一条碧绿的江水。啃食青草的羊群
像帆船,千帆过尽,一帆一个轮回
山歌落在云上,白云低垂
欲成雨滴,一场罕见的大雪
山歌停止,山谷和鸟的眼睛比之前更空
被拴在一起的山峰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各自举着自上而下的无边苍茫
草还是草,羊还是羊……
停止的山歌,剜人心肠
停止的山歌,像匹大马正在饮胸口的江河
神秘岛
紫 紫
跟不上发疯的孩子,我们
就靠在阴影下栏杆边
远远看着——
海盗船、激流冲浪、过山车……
仿佛每个人都真有这样的人生一样
惊险、刺激。巨大的起伏和得意
是不是大部分时候都需要闭上眼睛
尖叫和大笑。一次又一次
经历着注定都会渡过的厄难
孩子偶尔得意地回望,我们
就像两个深不可测的神秘人
同时挤出了一个憧憬还是赞许的假笑
在茂明安草原相遇一群马
金 鹰
那时候我遇见一群马:灰暗的影子
如岩石般屹立,它们呼出一团团雾气
渲染苍茫。看不清它们的数量,
看不清它们的毛色,朦胧中只看到群马的轮廓。
有的仰头,有的没有任何动作,
我们彼此保持某种空幻。
我坠入灰暗的深渊,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野鸭的尖叫声像一把利刃刺穿了黑暗,
又迅速留下沉寂予我。
接着有光从芦苇深处窜出,一轮橘色月
悄然悬照。云层分裂成无数撕碎的絮片,
洞穴中有星星露出。
转头眺望远方
我从梦幻的深暗中跌跌撞撞走来,
漫过燃烧的草丛靠近马群。
它们纹丝未动,依然保持一种坦然,
更没有显露惊慌。
月光隐入云层那一刻,我看见黑暗包围了它们,
镂刻的鬃毛线条分明,圆滑的股部
隐隐发亮。
没有任何躁动,哪怕这光有多炽热,
有多冰凉。
马群顿视天空,在星宇的辉光中煅烧。
苍茫之中相遇一群马,
于流逝的时光中想起某个人,将是怎样一段记忆。
荒芜的茂明安草原,如此寂静的夜晚,
在月光与马群之间,
倾听风的哨音,观望月光的羽毛陨落。
我颤抖着,惧怕长夜吞噬掉一切。
乌云下的卡车
孙启泉
老迈的卡车拖不动乌云
卡车上像是冒出阵阵的黑烟
不,是乌云自己在爬
它伸长的手爬到卡车上
像是睡着了
鼾声阵阵
一呼一吸的黑肚皮
使我感到了柔软
卡车爬不动了
它在爬行的上坡
暴怒地喘气
像一头牛
它在泥沼中
奋力挣脱
不,卡车在跑
在公路的拐弯处
在呼呼的风声中
为了能使卡车跑出来
那些弯曲的树
都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当我发表了一首诗
南方以南
桂兰河水并未更加湍急,或者缓慢。
夜晚的玉苍山巅并未睁开一双眼睛,
于高处凝视我。当我发表了一首诗,
在这边远的浙南小镇。并未有人
深夜饮酒,为此多喝上一杯
匆匆的步履,并未因此停驻片刻。
小镇恒定的秩序,并未有被破坏的痕迹。
当我成为全镇第一个
在随便什么刊物发表诗歌的居民
当我教徒般手捧着全镇唯一的
随便什么诗歌杂志的样刊
万物并未有想象中的喜悦,更别提伤悲:
月亮从来只抱守着自己的残缺,
低矮的野草莓树依旧红着它的果实。
当我发表了一首诗
远 方
李晓光
时间被熬成了一只鹰
而鹰则成了我的远方
在灯黑风疾的老家陕西
是我的远方一尘不染地走进陕西
大秦岭成为我的脊梁
渭河热血涌动
安徽又是我的远方
湖水相连我看不到
自己的影子
远方还是远方
屋檐下行色匆忙
血脉里有鹰的呼唤
黑纱后的妹妹
明眸闪动比鹰的目光还远
而我是鹰之后的一粒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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