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法郎将退出历史舞台

2019年12月21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访问科特迪瓦期间,与西非经济与货币联盟主席、科特迪瓦总统瓦塔拉共同宣布重大货币改革方案,包括废除西非法郎、2020年使用新货币“埃科”等。此次改革标志着西非国家争取国家货币金融独立、融入地区一体化的努力取得重大进展,马克龙領导下的法国对非经济政策也发生重大转变。

非洲法郎的“前世今生”

在非洲经济版图中,非洲法郎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是目前非洲地区使用国家最多的单一货币。非洲法郎区覆盖了撒哈拉以南非洲的15个国家,其中贝宁、布基纳法索、科特迪瓦、马里、尼日尔、塞内加尔、多哥、几内亚比绍使用西非法郎,喀麦隆、中非共和国、刚果、加蓬、赤道几内亚、乍得使用中非法郎,科摩罗使用科摩罗法郎。

非洲法郎的形成要追溯至1945年法国为管制殖民地资本与贸易而创立的“法属非洲殖民地法郎”。为管理非洲法郎的发行与流通,法国还组建了西非国家中央银行、赤道非洲和喀麦隆中央银行。20世纪60年代以来,原法属殖民地纷纷独立,地区经济融合逐步加强,非洲法郎也经历数次调整。一是使用非洲法郎的国家发生变化。摩洛哥、几内亚、阿尔及利亚、马达加斯加、毛里塔尼亚独立后先后退出非洲法郎区,而多哥、马里、科摩罗以及并不是原法属殖民地的赤道几内亚加入使用非洲法郎。二是以非洲法郎为基础的货币和经济联盟先后成立。西非使用非洲法郎的国家先后于1962年和1994年成立西非国家货币联盟和西非经济与货币联盟,货币名称定为非洲金融共同体法郎,简称西非法郎;中部非洲法郎区国家则先后于1972年、1994年两次改革,最终成立中部非洲经济货币共同体,货币名称改为中非金融合作法郎,简称中非法郎。两个地区经济组织成员国均与法国重新签署货币合作协议。三是非洲法郎币值也进行多次调整。1945年创立之初,1非洲法郎可兑换1.7法国法郎。到1960年,法国发行新法郎,则1法郎可兑换50非洲法郎。1994年,受经济危机影响,西非法郎和中非法郎与法国法郎比价调整为100∶1,科摩罗法郎也相应贬值,与法国法郎比价为75∶1。1998年,欧盟委员会承认法国与非洲法郎区国家签署的货币合作协议,欧元与西非法郎、中非法郎汇率自1999年1月1日起确定为1∶655.957,与科摩罗法郎汇率为1∶491.968。

在非洲经济版图中,非洲法郎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是目前非洲地区使用国家最多的单一货币。

非洲法郎持续运行75年来形成三大机制。一是货币合作机制。非洲法郎与欧元挂钩,实行固定汇率。理论上,法国可为非洲法郎区国家提供不受限制的欧元以支付进口账单,但前提是非洲国家必须将外汇储备集中管理,这包含两层意思:外汇储备必须交由地区中央银行集中储存和管理;两大央行还须将50%外储(科摩罗是65%)存入法国财政部开设的交易账户中。二是交易账户机制。该机制为非洲法郎区国家对外贸易的外汇使用提供担保,理论上可无限制向法国国库提取欧元。但为避免上述情形,法非双方仍约定一些预防性措施,如非洲法郎地区央行交易账户预计不足以满足未来支付要求时,相关央行必须通过卖出其持有的其他币种外储、动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等保证资金充盈。三是与法国协商机制。法向非洲法郎区两大地区央行均派遣代表进行“业务指导”。法国与非洲法郎区国家财长每年还要举行两次正式会议,对区域内货币金融政策进行审议和调整。

此次改革仅针对西非法郎,有三大变化:一是废除西非法郎,使用新货币埃科,这也是西非经济共同体即将于2020年推广的单一货币名称。二是西非央行不再将50%外汇上交法国管理,可自由配置外汇组合。三是法国撤回并不再向西非经济货币联盟银行机构派驻代表。同时,改革维持两个“不变”:埃科依然与欧元挂钩,维持655.957∶1的固定汇率不变。法国依然承诺,如八国未来出现危机,可提供外汇“救急”。

改革“你情我愿”

对非方而言,废除西非法郎首先是政治考虑。非洲法郎的存在本身意味着“去殖民化”不彻底,区域国家没有货币自主权,宏观经济政策制定和调整均受制于区央行和背后的法国财政部。如1994年非洲法郎区国家遭受政治和经济双重危机,法国不堪维系与非洲法郎固定汇率的财政负担,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联合施压非洲国家要求非洲法郎贬值,没有金融自主权的非洲国家只能被迫贬值。近年来,非洲法郎区国家出现反思货币制度的思潮和运动,青年人口对货币改革的呼声也日渐高涨。2017年,贝宁发生公开焚烧西非法郎纸币的抗议活动,并引发了塞内加尔、马里等地的类似抗议活动。

其次,非洲法郎区国家期望通过货币改革实现经济伙伴的多元化。长期以来,非洲法郎与欧元挂钩,实际上为法非贸易、投资创造极大便利条件。法资企业几乎渗透至区域内国家的各行各业。如法国能源巨头阿海珐控制尼日尔70%铀矿出口,以巴黎银行为首的三家法国银行占非洲法郎区国家银行营业额的70%。这种紧密的经济联系间接限制了非洲法郎区国家与其他域外国家的联系,尤其是中国、印度、日本等不断加强对非合作的国家。与此同时,西非法郎也成为西共体内部法语非洲与英语非洲的“分界线”。此次货币改革展现了西非法郎区国家率先使用西共体单一货币、主动融入经济活力更加旺盛的英语国家的意愿和决心。

法国则“顺水推舟”。一方面,非洲法郎为法国创造经济利益的作用日趋“鸡肋化”。整体来看,法国对非合作重点已经从传统的法语国家转向经济活力更高的英语国家。2000年至2016年,法国在非洲法郎区国家的市场份额缩水10%。南非、阿尔及利亚等英语国家和北非国家上升为法国在非洲的主要贸易伙伴。另一方面,非洲法郎的存在令法国背上沉重的“形象包袱”。除非洲法郎区国家的抵抗情绪外,国际社会也常批评法在非洲搞“殖民”,操控非洲法郎令非洲国家陷入贫困。此外,马克龙是法国首位战后出生的总统,没有经历过殖民时代,并不留恋法国在非“特殊地位”。在非洲法郎问题上,马克龙态度明确:只要非洲人提出改革,法国“没有意见”。

但此次改革并不意味着非洲法郎的终结。部分经济学家直呼改革“换汤不换药”。单就这次改革而言,法国应该算是“稳赚不赔”。一方面,西非法郎虽然退出历史舞台,但埃科仍与欧元挂钩,且法国不再承担对西非八国的“无限制兑换”承诺。长远来看,不排除西共体单一货币与欧元挂钩的可能性,届时法国的经济影响力将辐射到尼日利亚、加纳等地区经济强国。另一方面,废除西非法郎可以向国际社会表明法国与殖民时代切割的决心,让马克龙“轻装上阵”、更有底气地追求“大国梦”。对西非八国而言,则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西非法郎曾是地区国家经济稳定运行和政府财政收支良好的重要保障,如今失去法国“托底”,经济发展脆弱性凸显,恐怕会面临一定的波动,这也就对地区国家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提出更高要求。但从长远看,西非八国掌握了融入地区和全球经济发展的自主权,经济发展潜力将进一步被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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