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斯自述

    摄影能够使我们以某种神圣的方式欣赏大自然和生命的存在。不应忘记,达到欣赏自然和生命的阶段是很难的。人们应该懂得观看,懂得观察,一切都归结于观察事物的方式。秘密就存在于有关视觉的知识和观看事物的方式中。我们拥有两个无法估量的、值得我们爱惜的珍宝。一天,我跟儿子在街上散步,那时他还是孩子,他对我说:“爸爸,眼睛是个奇怪的东西,对不对?”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这两个小小的圆球能看到那么大的东西。”我知道,那时他正在看街对面的迈拉银行的高楼建筑。有时,孩子们提醒大人的东西让大人感到惊讶,大人们不应以表面的方式看待生活,而是应该好好地睁开眼睛,享受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
    我佩服观察,默默地观察,特别是观察大自然。当我们喜欢某人时,人们就跟他一起照相,想他时您只需翻开家庭相册。我的家庭相册里珍藏的满是大自然风光。
看电影
我小时比伙伴们更喜欢看电影,儿时的伙伴现在大都成了商人、医生或画家。我喜欢把电影当作娱乐,从来没有因为某部影片是某个导演的才去看。当然,我喜欢后新现实主义时期的德·西卡的批判喜剧,但对我来说索菲娅·罗兰比德·西卡更重要!我家里人是不看电影的,他们除了工作之外,还是工作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除了在一个短暂的时期比较集中地看了一些影片(为了医治孤独症我曾到布拉格去看捷克语电影),我一生中看过的影片不超过50部。我从来没有把一部影片看过两遍,这样我也就不受任何电影家的影响。另外,我从来没看过任何一部“真实电影”。我无法忍受布莱松或德莱叶的影片,它们使我疲劳,我没能进入这些影片中。我读过好几遍由巴巴克·艾哈迈迪写的关于布莱松的书《自由的风》,这本书对我影响很大,但是书中的理论比它的主题似乎更有意思。与德莱叶和布莱松的影片相比,伊朗影片对我产生的影响更大,比如苏赫拉比·沙希德·萨尔斯的《简单的事件》,比如基米亚维的影片,或者达里尤什·麦赫伊的《邮差》中的某些片断。我永远不会忘记《简单的事件》中那个孩子喝百事可乐的场面,不会忘记他为了跟上父亲而离开服装店的情景。总之,我看过的影片中让我觉得重要的场面不超过20个。
希望与失望
    我记得小时候把自己写的故事给大人们看,通常他们都非常谨慎地说挺好,而且往往补充一句:“可是太悲观了,实际情况没这么糟。”我立马就断定他们缺乏独立性,他们屈从于权力,拒绝承认苦难的社会现实。但是今天,当年轻人让我读他们的剧本时,我谨慎地说:“年轻人,伯格曼在黑暗中寻找一线光明,正是这一线光明使他的作品真实可信。你也应该试着……”从他们的目光里我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对我的看法。我认为生活和经验带给我们的结论是:尽管我们是悲观主义者,但是我们活着不能没有希望。几年来,尽管处境艰难,但是我的精神状态很好,这种状态以某种方式反映在了我的工作中。
内心影像
    存在于我内心的影像有别于我在画布上再现的影像。我在画布上再现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帮助,倒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影像、记忆、画家的精神对我帮助很大。需要指出的是,并非只有画家才有画家的精神。一天,我奶奶坐在行驶的汽车里说:“瞧,那树,那山……”在我看来,这时她指给我看的是一幅意想不到的影像,是数不清的影像中的一幅,是从成千上万个角度看到的影像中的一幅,她选择了其中的一幅尽情地欣赏,她正在自己内心里作画,她有画家的记忆,正在画一幅内心的影像。
拍摄演员
    当然,我也不同意一味地连续拍摄的方式把所有东西一览无余地展现给观众。起初我看到摄影师在拍摄一个场面时突然停下了,他说:“演员把脑袋转过去了,我看不到他的脸。”我就对他说:“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已经介绍过这个演员,即使他偶尔背对摄影机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观众老是看演员的近景,该怎么想呢?”每当演员在一个不太明显的地方走动,摄影师就将镜头切断。但是,我们是可以将昏暗的场面用来为影片服务的。有时,看某人的膝盖反倒可以更好地表现出他的精神状态。遗憾的是人们有这样的想法,即如果只向观众表现演员的脊背,就是不尊重观众,或者认为观众会感到不舒服,就好像在剧院里看戏一样,演员总是面对观众而从来不转身背对观众。我对这样的事情感到痛苦,感到无法理解。当然,我也意识到戏剧有它自己的规则,但是作为观众我认为这是造作。有时,摄影师就像拍证件照的照相师一样拍电影,他们认为绝对需要在“框住人们的两只耳朵”后才能拍摄,原因是他们没有把影片当做一个整体来考虑。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一位摄影师合作之前,必须知道他有没有足够的耐心,只有具备足够的耐心,才能很好地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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