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01
贾兰,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珠和李纨的儿子。
在他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小小的他,没有父亲的教导,只能跟着寡母相依为命。
他本应是这个家族里最受人器重和宠爱的孩子,然而他除了得到应有的经济厚待之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嫡长孙身份而享受到应有的宠爱。
因为,那个衔玉而生的小叔叔更讨人喜欢。
那个小叔叔宝玉不仅深受老祖母和王夫人的宠爱,还有一堆姐姐妹妹围绕,连家学都不用上,成日承欢于祖母和母亲膝下,而贾兰则从小就在家学苦读。
所以,贾兰对这个嫡亲小叔叔应该是不太喜欢的。

他大部分时间都和那个同样被冷落的贾环在一起的。

贾赦生病了,宝玉自己去探望,贾兰和贾环结伴而来,邢夫人搂着宝玉百般疼爱,另两个人只能冷眼看着,邢夫人不久下了逐客令:“你们姑娘、姐姐、妹妹都在这里呢,闹得我头疼,今儿不留你们吃饭了。”而在宝玉也要走的时候,邢夫人却说:“你且坐着,我还和你说话。”
我不能揣测小小的贾兰走出这间屋子会怎么想,一定很落寞很难过吧。
他无法靠拢天之骄子的叔叔,只能选择和那个同样被冷落被忽视的贾环在一起。
他们一起出席活动,一起去探望宝玉,一起对宝玉冷眼旁观。
观察这个家族的荣华悲凉,观察贾府众人的人心浮沉。小小的贾兰就像一个旁观者,“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02
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学堂”中,宝玉因为秦钟要入贾府家学读书也跟随进入从来没有来过的家学,却因小孩吃错打闹起来。
连贾蔷都因贾蓉的缘故起身相帮,作为宝玉的亲侄子,贾兰的反应则出人意料。
他和贾菌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当打向宝玉和秦钟的砚台打到自己座位上时,贾菌大骂也要动手打回去时,却被贾兰劝阻,“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
一句“不与咱们相干”道尽了贾兰与宝玉的疏离,以及贾兰对宝玉的不喜。
一句“不与咱们相干”道尽了贾兰为人的原则,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点倒是与母亲李纨的教导和性格相关。
作为一个寡妇,作为一个聪明的旁观者,李纨从不参与贾府的家务,只一心教育儿子,自然也会教育儿子远离是非。
03
父亲的早逝,让这个小小的男孩从小就和游手好闲不爱读书的叔叔不同,他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规划,他知道如何去实现理想。
春光正好,无所事事的宝玉晃出了房门,逗了一会儿雀儿,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
“宝玉不解其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
这是属于一个少年的骄傲与坦然,既然不能读书,就演习下骑射吧。
他的只知玩耍不思进取的小叔叔无话以对,只能酸酸地回答:“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
然后这叔叔就去找林妹妹了,而这小侄子则转身追小鹿去了。
叔侄俩,各自奔向不同的人生道路。
所以,当最后贾兰 “气昂昂头戴管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的时候,宝玉了却了尘缘,万境归空。
04
然而,小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骄傲。
第二十二回,元宵家宴,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贾兰。身为祖母的王夫人没有在意,她的目光从只在宝玉身上停留。
唯有“贾政因不见贾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地下婆娘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去叫他,他不肯来。’婆娘回复了贾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古怪。’贾政忙遣贾环与两个婆娘将贾兰唤来。贾母命他在身旁坐了,抓果品与他吃。
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为贾兰伤心,也为贾兰喝彩。
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远离喧嚣与繁华,孤坐于灯下,听着家宴上隐隐传来的乐声,努力守着内心的那份坚持与志气,不让眼泪落下。
终有一日,当钟鸣鼎食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贾家,一朝“树倒猢狲散”,只有贾兰,像春日萌生的嫩芽,在枯木上开出一丝清新的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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