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 年 （九）
人群渐渐散去，满脸血污的男孩，身上破烂的衣服沾满了尘土，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慢慢地在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尽管我们也是饥饿难耐，毕竟还有一个家！虽然每天都在饿肚子，但身旁还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呵护我们的妈妈，不管我们吃得何等粗糙，可一天三顿饭还都有“食物”果腹的；而这无依无靠的男孩，孤身一人，一点希望也没有，只能靠抢他人的食物度日，这让我很是伤感，可自身难保的我，却没有一丝办法能帮助男孩。在沈阳火车南站（现在的沈阳站）上了火车，全家每人都有一个座位，火车从沈阳南站发车，经过沈阳北站、沈阳东站，一路向东北方向吉林飞奔而去。到了中午，所有的旅客，凭火车票每人发放一份午餐；其实就是每人四片面包片和一杯淡淡的牛奶。饮食是免费的，这在当今的社会也是不可想象的！妈妈和我们兄弟三人，一共分到了16片面包，四杯牛奶。牛奶很快就喝进到我们的肚子里；面包片妈妈收起了12片，准备带给姥姥、姥爷和大舅，这也是我们这次去姥姥家能带去的唯一礼物。剩下的四片面包，我们每个孩子每人分得一片，还有一片，也就是妈妈的那片面包！妈妈不舍得吃，把这最后一片面包又分成四份，又给了我们每个人四分之一的面包片，妈妈只吃了最后那片面包的四分之一。想起来，当时我们是多麽的不懂事，光想到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妈妈也是饥肠辘辘呢！成年后，我每每想起这几片面包片的时候，永远都深深地感到内疚！我们坐的火车是从沈阳市到吉林市的火车；傍晚，我们在中途的吉林省辉南县朝阳镇火车站下了车。然后我们在朝阳镇住一夜，第二天早晨，再坐朝阳镇到样子哨的长途汽车，走100多里地，在终点样子哨镇下汽车，就到了姥姥家。姥爷是农村生产队的社员，姥姥家在样子哨镇的东门外，说是东门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门。据说在伪满洲国时，镇上有一个防止东北抗日联军进攻的土围子，有过东、南、西、北四个门，解放后早已扒掉拆除。姥姥家的房子是在样子哨镇的河北岸，镇子的东侧，东西走向道路的路南，往南就是样子哨的那条大河，清澈的河水滔滔不绝地自西向东流去，在大约800多米远处折向北，再转向西北方向流去。大河离姥姥家不到40米远，姥姥家吃的水就是到大河里去挑，一般都是每天清晨到河边挑水，因为大河水流淌了一夜，清晨的水质是最干净的。姥姥家的房子再向东，还有几户人家，再往东就是生产队里的农田和菜地，一望无边。我们一到姥姥家，姥爷一看全身脓疮和浮肿的我和弟弟们，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拿上钱，便去镇上的黑市，议价买了一袋白面！又用家里的玉米粒磨了100多斤玉米面，让妈妈给我们蒸白面和玉米面两合面的馒头。整整饥肠辘辘饿了两年的我们，终于吃到了真正纯正的粮食，既没有树叶，也没有烂白菜帮，而且还有白面，还不限量，随便吃，每顿饭我们哥几个都吃得肚儿圆。不要说我们吃掉的的东西有多少，姥姥家的粪坑，眼见得就满了，我们在的一个月里，光粪坑姥爷就淘了三次。那一个多月里，姥爷又买了一次白面，又磨了100多斤玉米面。估计我们走后，姥爷家最少要等到今年的新粮下来，才能缓过劲来。从姥爷家回到沈阳时，由于这一个多月吃的都是纯正的粮食食品，我全身的浮肿已经全部消失，身上的脓肿也都开始结痂封口。我们哥几个的生命，就是姥爷家这一个多月，纯正粮食的喂养，才得以延续下来！如今，姥姥、姥爷、大舅都已作古；这份救命大恩，今生是没报答的机会了，姥姥、姥爷、大舅，我们永远怀念您们！妈妈在姥爷家，每天除了做三顿饭外，吃完早饭和午饭后，妈妈就去大地里采集野菜！妈妈手里拿着一个姥爷用梢条编制的大筐和几条面袋子，头顶着一条白色的湿毛巾，用于遮挡盛夏太阳光的暴晒，同时又能擦去满头的汗水！妈妈每天蹲在大地里，慢慢向前移动着疲劳的身体，用双手采集大量的灰菜、苋菜、曲麻菜等所有能吃的山野菜；然后用面袋装好后，背回姥姥家，平铺在院子里，晾成野菜干，彻底干透后，便装在麻袋里。一个多月后，当我们准备回沈阳时，妈妈已采集了13麻袋干野菜。姥爷一看麻袋太多，便用一根圆木头棍子，用力地把干野菜一点一点地重新杵进麻袋里。经过姥爷的一番努力，13麻袋的野菜干，变成了11个麻袋，每条麻袋里的干野菜足有100斤。第二天，姥爷用一个胶皮轮的木架车，把我们送到长途汽车站，由于麻袋太多，长途汽车的司机和售票员，坚决不让麻袋上车，给麻袋买车票也不行。这可急坏了妈妈，今年一冬天我们全家的主食，全靠这11麻袋干野菜度命，拿不回沈阳可怎么办呢?妈妈立刻就急得满嘴大水泡！姥爷一看妈妈真的着急了，对妈妈说道：“今天走不了，明天早晨你坐汽车先走，我和雨祥、雨泰、雨民用这架手推车，步行把这1000多斤，11条麻袋野菜干送到朝阳镇！”
这张照片是1987年10月6日，爸爸妈妈在清河水库坐游艇时留影；
前排是我的儿子，后排左起：我爱人、妈妈、爸爸。
这张照片是1992年12月妈妈脑出血手术出院后，在沈阳家里照的一张全家福；半年后的1993年6月9日妈妈去世。
照片前排左起：妈妈、爸爸。
照片后排左起：
二儿子雨泰、大儿子雨祥、大姑娘雨琴、二姑娘雨兰、三儿子雨民、老儿子雨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