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节日|雨水:爆米花开卜丰年,杏花香风嗅春色
雨水,二十四节气之二,春季的第二个节气,于公历2月18-20日之间交节。《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雨水,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水矣。”
东风既解百花冻,好雨当春乃发生。雨水节气中的江南,空气里早已充盈着湿漉漉的气息。春雨细绵如针,悄无声息地缓缓润泽着早春的土地,散落在河港湖泊,留下点点微波。在水汽氤氲中,山河丰润了起来,天地也更加明净了。
此时的江南天气尚阴晴不定,加之水乡地湿,即便无雨,也是狂风不断,温度上蹿下跳,得时时提防着倒春寒。苏州人习惯将这一段寒意不减的日子称为“拗春冷”,俗有“春冷冻煞老黄牛”之说,上海、浙北亦有“春冷冻死昂(小牛犊)”的说法。
不过,地气渐暖,春意还是愈发地浓了起来。田地里逐渐多了农人的身影,城镇里花市渐渐热闹了,“春捂秋冻”的叮咛声在耳边也多了起来,企盼着,盼望中是如酥的细雨与蜿蜒的新绿。
01 秧田翻耕罱河泥,年景稻色系人心
立春一过,各地都开始为大田生产忙碌了。江南稻作区的农田有的在冬季种上了春花作物,还有的农田则在上年秋收后就一直闲置不用,等着来年做秧田,这些就是“白板田”。春雨一浇,白板田就急等着翻耕了。翻耕要趁早,农谚有“正月耕田是黄金,二月耕田是白银”。
雨水前后气温还比较低,泥土经过冰冻,越冬的虫卵会被冻死,土质也会变得松软。农人们要在田地里挖出一条深沟,纵一条、横一条,形成了许多井字形的“亭沟”。这些沟渠与大田的排水沟连通,既可滋润秧田土地,以备播种育秧,又便可降低大田的地下水位,准备日后插秧。
农家有百忙,百忙早春始,春种准备,整修水利,修补田岸缺口,加固增高圩岸,疏浚河道等等,一样都耽搁不得。其中顶顶费力的一项莫过于罱河泥了。罱河泥,又叫捻河泥,有的地方也说捞泥巴。
江南水网,河道曲折,湖荡星罗棋布,时常会有大量有机物淤积河底,久而久之成为河泥、塘泥,此时便得适时地清理,以疏通河道。挖起来的河泥可是个肥田的宝,因此罱河泥又有了积累肥料,肥田的目的。
罱河泥,要驾船,罱泥的农民站在船头,用竹竿套着网兜探到河底,将淤泥捞上来,装满一船,就开到田边。还有的不撑船,靠舴盆在水面活动,用钉摸捞淤泥。舴盆在旧时的江南很常见,长七八尺、宽四五尺,椭圆形,盆沿外边有一个铁环,可以用来在水中固定。
还有个钉摸,好像浅口的簸箕,以七根带弯的铁钎由铁条串成一体,其间又有缝隙用来渗水。铁摸有根青翠的竹把杆,农人在水面用久了,就会按着水深截成趁手的长度,在水里上上下下地捞,倒也是便利。
一口池塘、一条河道,常常有几个人一起下去捞泥巴,大家卯着劲儿,看谁捞得多、捞得快。舴盆在水面上的固定全靠穿过铁环的竹篙深深插入河底,不过,仍然是晃晃悠悠、难以平衡,于是初捞者往往会发生翻盆的事件。
老人们对此自然早已见怪不怪,年轻人则不得不小心谨慎,毕竟塘水寒冷刺骨,谁也不想下去洗个冷水澡。下钉摸掘淤泥,又应了那句“欲速则不达”。性急的,花了十二分气力,掘到的泥巴还装不满钉摸的一半。只有那些老手,神闲气定地下钉摸,用力掘,再不紧不慢地提出水面,泥巴装了满满一钉摸。如此看来,这项农活没个三年五载的,怎么也称不上“熟练”呢!
捞上来的淤泥被铲到田埂边,是极好的天然肥料,若是加上杂草腐叶,肥力大增,待到春耕开始,农人们把它当做水稻的基肥,一担一担往田里撒,“人要桂圆枣子,田要河泥草子”说的就是塘泥、河泥肥田的道理。
所以这捞泥巴的活计,实则好处多多,疏浚了河道、清理了湖塘,又为稻田积了肥,还可以顺道捕一些小鱼小虾,人与自然在资源的循环链上和谐相处,相辅相成。
耕作伊始,农人们总是充满着期盼,于是便有了各种农谚,根据雨水的气象占卜这年的年景收成。比如告诫人们不可偷懒,说“七九八九雨水节,种田老汉不能歇”;强调肥田的重要性,说“立春天渐暖,雨水送肥忙”;看着风向,要想伏天田间除草的辛苦,说“雨水东风起,伏天必有雨”;再比如就近揣测惊蛰、谷雨的天气,说“冷雨水,暖惊蛰;暖雨水,冷惊蛰”,“雨水落了雨,阴阴沉沉到谷雨”。
预测着、预测着,慢慢开始流传用爆米花占稻色的有趣习俗。爆米花,古人称为“孛娄”,南宋范成大《吴郡志》说“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他在《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自注中又说“炒糯谷以卜,俗名孛娄,北人号糯米花”,农户爆炒糯谷便是有占卜之意,即通过爆米花的成色来占卜一年稻谷的收成。
李戒庵《漫笔》有《米花》一诗描写的景象更加生动,诗云“东入吴城十万家,家家爆谷卜年华。就锅抛下黄金粟,转手翻成白玉花”。黄澄澄的谷子在锅里噼里啪啦地绽开,白花花的米花此起彼伏地蹦跳着。满满当当一锅子白米花,自然预示着年景丰收、家事和顺。
自然所期盼的又何止年成呢,还有“红粉美人占喜事,白头老叟问生涯”,所以《姑苏志》讲得更加直白,说这叫做“卜流,言卜流年也”。新春刚过,一年的好光景便在这噼噼啪啪之声徐徐拉开,好不兴奋。不过若只得几颗干瘪瘪的米花,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得悻悻然不得欢吧。
02 杏花带雨卖花声,雨水养生须当时
雨水三候花信风依次为一候菜花,二候杏花,三候李花。菜花,是油菜花,江南农户多在冬季播种,待到来年三四月,便是一番“平野菜花春”的金黄灿烂。李花素雅,春寒料峭的二月,桃花尚不及开放,李花已是笑闹枝头了。不过,李花易谢,开落东风里,也是一番绚烂。
在十二月花神谱中,杏花倒做了二月花。它姿态柔媚,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待到花瓣绽放,色彩转而为白,及至花谢,如一片白雪。杨万里有《咏杏五绝》“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杏花带雨,是春的气息,雨水时节街巷中便回荡起悠扬的卖花声。南宋《梦粱录》载“卖花者以马头竹篮盛之,歌叫于市,买者纷然”。史达祖正月十八听闻了深巷杏花叫卖声,挥笔写下“小雨空帘,无人深巷,已早杏花先卖”的感叹。
南宋诗词中多有“卖杏花”的字眼,陆游《临安春雨初霁》那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及至清代,此俗不改,陈维崧《探春令·咏窗外杏花》亦有“和了满城微雨,频上街头卖”之语。杏花姿态娇艳,花开时占尽春姿,随着那叫卖声,春便回到了大地,正是“午梦醒来,不觉小窗人静,春在卖花声里”。
江南的花最是不耐春,路边的迎春花已在冷意未退的春寒中嗅到了早春的气息,仿佛闹铃一般,绽开花朵,向大地报春。见了这春的使者,爱美的姑娘们早就耐不住一冬的性子了,早早脱去冬装换上春衫,要把那青山游尽。
然而此时尚未真正入春,早晚湿寒,却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于衣物上还得“捂一捂”,这便是老人常常叮嘱的“春捂秋冻”。不过,“捂”哪里,也倒是有几分讲究。唐代医学家孙思邈《千金要方》也主张春时衣着宜“下厚上薄”,看来上衣略略减一些无妨,腿脚却是要注意保暖。
雨水空气湿润,中医以为人们多肝旺而脾弱,所以应少酸多甜,多吃些健脾的食物,食疗尤以米粥最好。粥以米为主,以水为辅,水米交融,不仅香甜可口,便于吸收,还能补脾养胃。南宋陆游有《粥食》一首,极力推崇吃粥养生,诗云:“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清代王孟英在他的《随息居饮食谱》中说到:“粥饭为世间第一补人之物。”五谷治病,粥对身体的补益也是妙不可言。雨水时节,像莲子粥、山药粥、红枣粥、薏苡党参粥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温热绵甜,暖到了胃里,也暖遍了全身。春夏养阳,此时羊肉之类就慢慢退出了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