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仇大恨”说蜈蚣

我家有三个人被蜈蚣咬过，而且是三代人，我祖母，我父亲和我堂哥，与蜈蚣称得上有“世仇”。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这种毒虫过去很多，而且与人接触很密切；二是被它咬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印象深刻，远不是被蚊子叮了那么简单。

我老家管蜈蚣叫“百足蛆”。我们一般把条状的软体动物都叫“蛆”，像养的蚕蛆，粪坑里的屎蛆，还有松毛蛆、辣椒蛆、黄蜂蛆（蛹）……，叫“蛆”的动物，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能主动攻击人的，像蚂蝗，虽然是软体动物，并不叫“蛆”。蜈蚣叫“蛆”是个例外。

蜈蚣会主动咬人。我父亲是小时候放牛捉蟋蟀时被咬的，他把手伸进一个石头洞，以为会捉到一只大蟋蟀，谁知洞里等着他的是一条大蜈蚣，一口咬在他的中指上，手指很快就肿起来，十指连心，他痛得哇哇哭着跑回家。父亲记得当时祖母捏着他的手，用铜钱拼命想把毒刷出来，祖父对他的顽劣却十分恼火，责骂“怎么不要你的命”。

祖母自己也被蜈蚣咬过，她说一直痛得睡不得觉，等到早上听到鸡啼才好一点。我估计这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因为公鸡是蜈蚣的天敌，蜈蚣遇到公鸡，会像穿山甲遇到人（呵呵，人是穿山甲的天敌么？），吓得缩成一团。我见过蜈蚣与鸡相遇的情形，完全是“不对称战争”，能飞会跳的鸡对蜈蚣实施“降维攻击”，每啄一下还叼着像货郎摇拨浪鼓，蜈蚣毫无还击之力。所以，《西游记》里孙悟空与妖精斗法，妖精变成一条蜈蚣，大师兄摇身变成大公鸡，不战而胜。

因为相信“一物降一物”，被蜈蚣咬了，民间秘方是将公鸡口水抹在伤口。当然，公鸡口水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要把公鸡倒吊起来，吊到它口水吧嗒吧嗒滴下来。城楼失火，殃及池鱼，现在变成“蜈蚣咬人，殃及公鸡”，如果公鸡知道它蒙受这种酷刑的原因，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蜈蚣的厉害，堂哥被咬那回我亲眼见识了。我没有见到他被咬，只见到他抱着脚大哭，疼得满头大汗，一群人围在屋子里，七嘴八舌出主意。有人把火柴头刮下来，撒在被咬的伤口，划一根火柴点着，随着噗地腾起一团烟，堂哥一声惨叫。随后有人拿来鸡油，敷在火柴头烧灼过的地方。我记不清烧火柴头的时候，有没有先将鱼腥草捣烂敷在上面，只记得堂哥惨绝人寰的喊声，脸上泪水纵横，为了忍住痛，他还把一块毛巾咬在嘴里。

蜈蚣的颜色有红有黑有黄，咬人最厉害是那种红边黄脚蜈蚣。这种蜈蚣看上去很美丽，但咬人最痛，甚至会痛得人晕过去。所以看上去很美的东西是很要命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有时候追求美就是找死。动植物界都差不多，毒蛇的一个特征就是有漂亮的花纹，像最美丽的金环蛇、银环蛇咬着会丧命；四五月又出太阳又下雨的日子，阳光雨露，万物生长，山上野菌丛生，但千万不要碰那些鲜艳的菌类，相反又香又甜的松灰菌朴实无华，毫不起眼。

以我小时候顽劣的程度，没有被蜈蚣咬实属侥幸。我很好奇蜈蚣到底有多少只脚，有一次在芭蕉树下的瓦堆翻出一条手指头粗的蜈蚣，我用瓦片压住它要弄清这个问题，它一直挣扎着，我数了差不多一百遍也没有数清，气得用石头把它砸死做“尸检”，终于掰清楚除了带毒钩的两只颌足，蜈蚣每边21条腿。长这么多腿，幸亏不需要穿鞋子。蜈蚣虽然有这么多腿，但似乎于事无补，物极必反，爬得不快，走得不稳，我有一次亲眼见到一条蜈蚣从房梁掉下来，差点没落在脖子里。

蜈蚣除了公鸡，其实还有一个天敌，很少人能想到，就是人畜无害的青蛙（包括与青蛙同一家族的蟾蜍）。据说蜈蚣的毒素对青蛙无用。好玩的是青蛙不怕蜈蚣，但青蛙的天敌蛇对蜈蚣怕得要死。蜈蚣、蛇和青蛙的关系就像“剪刀石头布”。自然界万物相生相克，金木土水火，一物降一物，建议以后做游戏把“剪刀石头布”改成“蜈蚣青蛙蛇”得了，让大家好记住这些越来越罕见的动物。

 （摘自《我的动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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