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红袖—故乡纪事073》

我对书的第一个记忆是很难确定的。现在想来,也只能划定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里,越来越清晰的是一本64开塑料皮的书,这本书来自当兵后探家的舅舅的上衣口袋。

舅舅探亲回来是一个晚上,进屋的他好像是被精心剪过的一张毛边纸,一下子整齐了很多。而在此一年多以前,他还显得很毛糙,每天都和一群同学亢奋着,好像随时能弹出去的弹簧。那些晚上,只要外边有大群人杂沓的脚步声飘过,母亲总会皱起眉头,担心那踏踏声里有舅舅的布鞋踏出来的。他们也拿着一些管钳子、钢管等冷兵器,不过后来听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舅舅那时候上中学。

听说有几次父亲半夜三更掖着斧子外出,就是不放心舅舅,担心他吃亏。因为这一切都常常发生在晚上,我也只能隔着纸糊的窗户,听一听那好像是沸腾的声音了。

撩开门帘进来的舅舅已经开始有点羞涩,三言两语之后他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本很是鲜艳的小书,在油灯下显得越发扎眼。彼时我正含着从他下边衣袋里掏出来的糖块,右腮帮子鼓鼓的,甜滋滋的口水直往嗓子眼钻。

作为专门的礼物,这本书摆在油灯旁边亮光处。

我认识塑料封面上的五个字,字的下边还有一颗放着光芒的太阳。当即,父亲翻开那本64开的书,找到一首与女民兵有关的诗来考我,其实是向舅舅炫耀。那之前,我一定读过新华字典。记得被笤帚疙瘩威逼下,每天有过识字30个以上的记录。

是以我至今也不喜欢新华字典,尤其是商务版64开的。

那天晚上我是不会丢脸的,不过是首七律,难不住我。

现在回忆起来,这本书不应该是我第一本接触的书,证据在于,我会背上边很多文字,显然也不可能仅凭看报纸就能达到的水平。

而另一本书印象虽深,似乎也不是第一本看过的书。

那本书是竖排繁体的,用一张有红色报头的报纸包着封皮,翻开第一页就是正文。这本书我是偷着翻看的。凡是偷着翻看的书,一般不会从第一页看起。那次好像是家里来了邻居客人,父母送他到大门口,我一只眼睛瞄着外边,另一只眼睛偷情般翻看书页。

恰好看见了贾宝玉做梦的故事,有几个字还不认得。

我赶忙关上书页,把书推到烟笸箩后边,自己在一边怔怔的发呆,好像是做错了事情。

的确,这本书在我家是禁书,只能大人看,小孩子绝对不可以碰。理由是内容有些“粉色”,而另一本我可以毫无顾忌翻阅的书也是竖排繁体,多是打打杀杀,只有西门庆把筷子故意掉在地上那段,能让人消停下来。

有很多年,我能背出一百单八将的绰号。

《西游记》也不可以看,说是天马行空地扯淡,还有《三国演义》也不让看,因为那里面颂扬不忠不义,都是奸计。

在农村的那个年代,书是尴尬的,一方面它稀缺,没有就是没有,一本也找不着;另一方面它又很孤独,对于不读它的人,只好垫桌脚或撕来引火。

不过总体上还是很缺乏的,就比如我在小学的时候去读《反杜林论》和《资本论》,纯属因为无字可看。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不知怎么就溜达到大队部的院子里。大队部正要从路北搬到路南新盖的土房里,会计一边抽烟一边往牛粪筐里放东西,我看见了算盘、茶杯、账本什么的。

民兵把他装满的筐挑走,运到路南的房子里去,民兵身上斜挎着不带刺刀的步枪,枪托磨得花里胡哨的。

会计身旁有一口大缸,豁了很大一个口子,可能以前是装水的,从豁口处往下是一个S形到底儿的裂纹,很显然是不能用了。会计隔一会儿往大缸里扔一些东西,这其中就有书,那书多是米色皮的,远远看着还很新。

我凑过去,露出看猪肉炖粉条的表情。

“大爷,这书要扔吗?”我很紧张地问,特别担心他说民兵还要拿走,因为这么好的书,至少可以引好几个月的火。

“想看哪个,你随便拿。”会计慷慨,像是电影里打扫战场的人那种胜利的表情。

我从大豁口缸里往出翻,一套完整的精装硬壳的《资本论》被我找出来,比我以前看的书都新。我翻了翻,“圆形的方、木制的铁”令我一时惶惑,但还是郑重其事摆在撤掉炕席的土炕上。《反杜林论》是32开平装的,暗红色的封面。

那次的收获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洁分享这个快乐。

洁是公认的也喜欢读书的小孩,大家都说她是女秀才,可是在我看来她不是什么书都喜欢,那些有故事的,很假很假的书她更感兴趣。像这些翻来覆去倒逻辑的文字,她一看就头疼。

这一点可能只有我知道。

晚饭后,我在炒盐豆的香味里告诉她我找到一些书,又大又厚,已经搬回家去了。她很兴奋,把书包斜挎在肩上,抓了一把盐豆就理直气壮跟我走了。

一出她家的大门口,我的手心里也有了半小把炒盐豆。

那时候,只要我们背着书包,我就可以和洁大大方方走在一起,没人会说闲话。因为放学写作业是要分组的,我和洁在一个学习小组,谁也说不出啥来。

我家炕上的饭桌已经擦干净,我把我的收获抱上来。洁一本接一本翻看,她手指很干,不停用舌头舔食指,也许那上边还残留着炒盐豆的盐。

显然,那天的书让她很失望。

“一本小人书也没有?”

“大队里哪有小人书?”

“有过,我见过,你是不是漏了没看清?”

“有个面袋子,那下面我是没翻看。”我当时兴奋地一点也不矜持,抱着书就往回走,印象中豁口缸里有个破面袋,面袋子下面是啥东西我的确没看。

“走!找找去。”洁把文具盒往书包里一塞,我看了一眼外边,家家都在用湿草和碎柴火笼烟熏蚊子呢。

“这会儿去?”

“这会儿咋地嘛?又没有鬼吃你。”

洁那时候是班长,她说行那就得行。

我们摸黑到了旧大队部,门大敞四开着,我往墙上摸去,原来吊着闭火线绳的地方空空荡荡,可能电灯拆走了,屋子里黑的吓人。

“要不明天再来吧,这么黑,啥也看不见。”我有点害怕。

“今天的事儿要今天办!”洁很果决,背诵着老师的话。

后来想,要是洁不当班长、不那么楞,就好了。由于我是男生,又是白天熟悉情况的,理当我打头。我像《渡江侦察记》里的李连长那样,一只手伸出去,一只脚探出去,抹着黑往前挪。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喘气儿声。

我头皮一炸,停了下来,洁没看清我停下来,一下子撞在我后背上,炒盐豆的味儿立即浓了起来。

“有人!”

“哪有人?”

“有人喘气儿。”

“胆小鬼儿!”洁抚着我的肩越过我,她常这样,总是要在我犹豫时,她勇敢决绝起来。

一声清晰的咳嗽声从大缸后边传出来,隔着裂纹的缸,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又有点撕裂感。

洁估计小辫子都吓翘起来了,她扭头就跑,还绊了一根树枝,树枝扫着了碎碗片儿,发出哗啦的声响。我一定是紧随其后跑的,甚或可能抓住了洁的衣角,因为在刚安装的路灯下停住的时候,我明明听见她凌乱的喘气声。

“看把你吓的,不就是个人么!”平静后的洁先责备我。

“你先跑的!”我不服。

“什么破烂书,以后不和你看书了。”洁见我不服,负气地一扭头就走。“以后不许跟别人说我和你看书的事儿,听见没?”

洁的背影一会儿就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了。

直至上高中,我也没有再和洁一起看闲书,何况功课越来越紧,看闲书是私人的事情,牵连别人的学习成绩很不好。不过,我的看书瘾头可一点没减,即便是高三的时候,我还是用牛皮纸把泰戈尔包上,在封皮上写上“语文”两个字,大大方方地放在课桌一角。

书依然稀缺,因为书,许多人跨过沟壑和年龄结识起来。

读到于连·索黑尔的时候,我已经是高一或高二了,我们新来的语文老师刚刚搬到镇子最边上的一排新建的房子里,那排房子与镇里的老房子之间隔着很宽的大水沟,水沟曾经是辽河的一个支流,到那个时候已经是季节性小河了。

大约是谁家白天垛墙取土吧,在通往语文老师家的路上挖了一个大坑。我兴冲冲在月底的黑暗中奔向老师家而去的的时候,忘记看脚下的路,一脚踏空,跌进了那个土坑里。好在坑中的土很松软,我浑身汗毛群立之后,很快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那个坑像一口枯井,爬出来后,我掸了掸身上的土。坑的南边,是洁家的新砖房,砖房的北窗户放出橘色的灯光。

语文老师家的电线是新拉过来的,可能是电压不足的原因,一家人吃完饭坐在炕上像是一个梦中的图画。老师把白天答应我的《红与黑》从包袱皮里取出来,那是淡绿色的封面,不过那天晚上是看不出封面上有花纹的。

往回走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坑,于是刻意绕了个弯,从洁家的后房墙下,溜着墙根往回走。

到了她家北窗户下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心里纠结着。我当时特别想把这本有故事的书拿给她看,这时候我们都大了,认识的字也几千个不止,不再需要小人书了。

“都啥时候了?你怎么还看闲书呢?”是她妈妈的呵斥。

“这哪是闲书?这是练习作文的辅导书。”洁不服不服的,更叛逆了。

“你当你妈识字少,你就能骗我啊?抄的大书也是大书,还曼什么回忆录,哪有这样的作文辅导?”她妈和她杠上了。

后来她娘俩继续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洁把我给镇住了,她居然在高考最紧张的时候看《曼娜回忆录》,这可是一顶一的黄书啊。那她白天的兢兢业业都是在装清高呢?我曾经把泰戈尔指给她看,她用嘴型警告我,要把这事告诉给老师。

洁从小是班长,最喜欢向老师告状,我也就不敢再惹她了。

后来我都忘记我是怎么样抱着于连·索黑尔回的家了,母亲看着我宝贝一样抱一本厚书回来,瞥了一眼,啥话也没说。

她早就知道,我这毛病这辈子是很难改了。

其实,比这夸张的事儿在七、八年年前就发生过了。套用现在的话,她对我早有免疫了。怪谁呢?小的时候逼着我识字的也是他们,透过文字能有那么多的好玩的故事,诱惑太大,这就不能单怪我了。

拿到《红与黑》的七八年前,镇子上的商店“大高房子”里,靠南边的柜台上突然有一天有了一些颜色上的变化,以前的几年里那里都摆着一模一样的米黄色书,突然间一本木刻彩色封面的书出现,特别扎眼。

那是保尔·柯察金的木刻头像。

那时候,卖书的姐姐识字不多,是以我几次翻看那个段落,她都把我当做好学的孩子看待,让我靠着玻璃柜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斜阳的影子把窗户板盖住了。

那时,我的裤子兜里的最底层有叠了三次的5元钱,它已经在里面呆了好几天了。

这5元钱是这样的,母亲说,我大了,要买一双像样的篮网鞋,很海军的那种,定价不用问都是四元七角钱。我揣着钱进入层高有5米的大高房子,不知怎么就被吸引到南边的柜台去了。

而鞋子是在东边的玻璃橱中静静等待着。

第一天到第三天就是这样过去了,我看到保尔寄宿于冬妮娅家的那个夜晚:

“呵,青春,无限美丽的青春呵,当情欲还没有被意识到,只是从急速的心跳而隐约地被感到的时候;当无意间触及爱人胸脯的手象受惊一样地颤抖和赶快移开的时候;当纯洁的青春的友情阻住了最后一着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爱人搂着脖颈的手臂,比像触电一样的热烈的亲吻更甜蜜可亲的呢!”

“你都看了3天了,要不就买回去读吧,可多的人说这是一本名著呢!”那个姐姐已经摘下套袖,用鸡毛掸子虚虚地扫了两下玻璃上的光影,那是灰尘的幻觉。

我从外边捏了捏裤袋儿,犹豫着不说话。

“就到了这一本,都被你看褶子了。”

我本能地向东边的柜台再看了一眼,水波浪样子的条纹衬托的篮网鞋们像一排排停泊的船。

我对船是没感情的,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明天早上再来!”

那个晚上,我几次想开口和母亲商量,我不买鞋了,但我早知道答案,所以一直没开口。

第二天一大早,“大高房子”正在卸窗户板,我就赶到了。卸窗户板是叔叔们的事儿,姐姐已经开始用抹布揩玻璃柜台了。

一块木板被一个叔叔挪开,阳光哗一下子闯了进来,照在她的胳膊上。

她今天戴着一对儿红色的套袖,阳光里,像两个吹起来的灯笼。

她递给我书的时候,朝阳的光从套袖里穿过,挤出拢在里面的一丝儿香味儿,那是熟玉米的味道,也可能是那本书的味道。

后来,不管“红袖添香”这个词有多少正确的解释,每触到这个成语,我的脑子里出现的画面就是那对儿红色的套袖,还有就是若有若无的玉米香味儿。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被我翻看了不知多少遍,非常可惜的是保尔和冬妮娅那么好的感情,最终成了一场空,很让人感伤。

这本书也是我理直气壮地拿出去交流的宝贝。

那时候,有书的人之间好像是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找到一本好书要分享给大家。那阵子,我的尉迟兄长刚刚从辽宁某地移民到我们村,他早已经到了娶媳妇儿的年龄,可是两间小一号的房子和吃上顿没下顿的粮食储备,没给他带来姑娘们的媚眼,却招来一帮穷小子。

那是因为他有很多书,于是他那狭小的土房子就成了我们几个人的俱乐部。我从未问过,他那些外国文学的书是从哪儿来的,在商店里我是从没有见过有卖的。

尉迟兄的家,洁从未去过,尽管我专门告诉过她。

“尉迟家有很多名著,外国的。”

“英子家也有一柜子。”从她回答我的神态看出,她是敷衍我。

英子家也是后来才迁到我们这里的,她家里一定有书,可是具体有没有一柜子那么多我不知道,我曾经从英子手里借到过一本《牛虻》,可惜现在也想不起具体情节来。

洁与英子那个阶段相约一起学习,大学考试在即,不看小说也罢,可是看见好书依然欲罢不能。

高三的那年,不知怎么手里就有了几毛钱。可能是看我的成绩没有受到影响的原因吧,我把这几毛钱公然换成一本萧红的《生死场》,母亲没有训我,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

“语文才是根本。”她说的是那一摞语文课本,我连注释都背下来了,再没有啥新意了。

《生死场》是一本有情有义的书,配上与萧军的传说故事,很带劲儿。这书薄薄的一小本,举在手里也不累。我经常在晚饭后天黑之前的时候,坐在角落的木檩子上看一会儿,顺便走一走神。

那时看小说好像是偷吃好东西,总得要背着人,尤其是书中有男女的爱情描写,更要防范哪个促狭鬼从身后大喝一声,好像抓了个现行犯似的。

高三的下半年,从遥远的大别山来了几个新同学,其中有一位南方雨水滋润下的女生,口音陌生而甜糯,令人产生无边的好奇心。女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有《生死场》一书,为着萧红,她有一天放学后光临了一下我的陋室空堂。

那次要是换做一个男生,我一定不会答应借给他书。就算是陌生而甜糯的大别山,我也是再三叮嘱她看完即还,还当着她的面,包上书皮,以显示我的不情愿和极度小气。

结果估计你想到了,陌生而甜糯的大别山女同学最终也没有把书还给我。经过几次笑盈盈地推托,就到了紧张的摸底考试,接着进入考场,再接着她考完试回了一趟遥远的大别山。

我的《生死场》就这样再未回来过。

我的小气令我睚眦必报,在那个时髦过年过节时邮寄明信片的年代,大别山女生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我明信片的同学。此后有了大学图书馆,我看见同一印次的《生死场》摆在那里,当我翻开的时候,它的扉页和封三都盖着学校的章,显得很陌生,不是我那本。之后也陆续买过再印、再版、新版等各种《生死场》,总不如我那本好。

现在,索性看电子版了。

长大以后,人们各奔东西,忙于生计。尉迟兄以他那些书为老本儿,开了一个小书店。每一学期寒暑假探家,他的书架都在扩张,不过增加的都是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这些,也有叫“全庸”的,它们把我熟悉的那些书挤进角落里,由于书店挨着马路,那上边落了很多灰。

最近一次与洁见面是今年年初的一个凌晨,大约三、四点钟的样子。

那会儿我住在老家的一个一楼的房间里,写有关过去家乡的文章,老人、旧事经常在脑袋里进进出出的。

忽然我看见空场上有一排七、八间光溜溜的、黄黄的泥土房子,房子的窗户很小,歪歪扭扭像是台湾的几米画上去的。

房前空地上有一个也是土坯砌成的洗脸池,上边还悬着一个水龙头。

洁推开一间土房的木门,端着一个洗脸盆,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菜灰、扁平,衣服像是穿过很多年的,素雅却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咦!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好几年前就死了吗?”我很吃惊地问洁。

洁没有答理我,她把洗脸盆使劲儿放在土坯台上,打开水龙头向脸上撩水。

“原来你一直在啊!那太好了,去我那里看书吧,我买了一屋子的大书。”我凑过去,双手去搬她的肩膀,想让她回转头来和我说话。

可是我发现她双肩硬板板的,怎么也搬不动。

我一着急,醒了过来。看看手机,已经快凌晨四点了。透过窗户,外边有些许黯淡的天光,院子却是空荡荡的,好像洁刚刚从那个空院子离开。

舅舅送我的那本小书一共收录了34首诗词,后来又增加了两首,我早就背熟了,那本书现在只能从藏品市场上偶尔还能看到;借我《红与黑》的语文老师早就退休,他喜好高度酒,现在还比我酒量大;尉迟兄已经不开书店二十来年,他现在是清洁能源公司的老板,专门跟烟囱排放物较劲,当然也挣了很多钱;大别山女生听说去当了老师,不知道会不会时而讲一讲萧红;那天晚上大缸后边的那个人,我确定他是会计,因为后来想起那个面袋子里好像是有粮食的。

洁其实早就死了,死于上个世界末,她终生未婚。

(2020年3月18~19日,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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