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寝温庭筠错失鱼玄机(附音频版)|诗坛轶事
第一次看到温庭筠的名字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总之从名字里产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周星驰扮演的唐伯虎那样,长相俊美、风流无比,可能还有点流里流气的。特别是介绍说他是“花间派”重要诗人,怎么也跟“貌寝”的张载联系不到一块,觉得这哥们天生就应该一个潘安貌。
尤其是读到他的《商山早行》一诗时,对他晓行夜宿、奔波四野特别同情,觉得让一个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公子受苦了。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没想到,历史记载下来的温庭筠,却是一个比黑旋风李逵哥强不了多少的丑男,而且,人家大多数的丑男经过励志喝鸡汤,能够让美女爱上野兽,至少能把自卑压在心底混上个一官半职,再对着一众马屁精们发出个振聋发聩的演讲什么的。
可是,这个世界除了诗名,好像给温庭筠发放的报酬太少了。下面这首怨诗究竟是他自己的喟叹还是嫦娥的幽怨,好难分辨。
《瑶瑟怨》
【温庭筠】
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据说,温庭筠才华是满满的,说他堪比曹植七步成诗,温庭筠把双手一叉,八韵既成,外号温八叉。这简直是边和面边蒸馒头的一锅出架势,实在是了不得。即便是李白,也得多少给点酒催一催,才能语出惊人。
就如跑得快的人总是理解不了跑得慢的人那样,多少会抱怨,甚至会出言讥讽,温庭筠用自己的才气标准衡量周遭,到处得罪人,所以没有好果子吃。
我们往晚唐现场看看,虽说依旧保持大唐的某些气概,但是已然是“夕阳无限好”了。要是温庭筠提前100年出世,说不准就算得罪了皇帝也会有一线机会,可惜他生在了日没西山的晚唐。再加上违反考场纪律代考被发现,就更加不容于当世了。
科举和官场倒霉蛋温庭筠,在现实中不能获得的东西可以在诗中得到,这也就是他一个吃醋的山西人成了花间派的领头山羊的原因。
《更漏子》
【温庭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花间派”作为词的鼻祖,那些温柔富贵乡里的风花雪月者大多是还没开始吃辣椒的四川人,在他们中,大多数人有生之年不知道自己是花间派,得到了一个叫赵崇祚的后蜀公子哥编辑《花间集》之后,才正式有了商标。而且作为著名商标,一直以“第一本词集”的身份占据文学史1000年以上,直到一百多年前在敦煌发现了《敦煌曲子词》,才将《花间集》从第一的位置上忽悠下来。但是为时已晚,温庭筠及韦庄们的影响早已通过千年的变异成为词的基因里重要的载体信息了。它使得冯延巳、李煜、欧阳修、柳永、晏几道、周邦彦、李清照、陆游等有了词的血缘姻亲。
说温庭筠多情,这不是胡诌。
《过分水岭》
【温庭筠】
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
超级自作多情的诗吧?根据有心人考据并猜测,分水岭可能是现在陕西略阳县东南的嶓冢山。这是秦蜀间往来必经之地,是唐代著名的交通要道,但是后来并没有十分著名,成为文化符号或旅游胜地。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说是随便的一个小分水岭都可能。不管怎么说,在物化人心的溶解中,温庭筠的分水岭就是这么多情。
大凡把词写得好的古人,一般具备三个特点:其一是诗写的都不赖,其二很重要的一个背景是懂音律,爱音乐,李清照对苏东坡的词颇不以为然大约是因为这个;其三嘛,早期的和婉约派的词人都爱风月或敢于写风月。
《菩萨蛮》
【温庭筠】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温庭筠就是这样,他工音律,辞藻华美秾丽,仿佛是人间的现象界大餐,他极尽铺陈之能事,将男欢女爱中的种种细微情感用闺阁物像表现出来,但是一旦回到他的诗里,有时就呈现出一种狂傲之气,也满是失落之感。
《过陈琳墓》
【温庭筠】
曾于青史见遗文,今日飘蓬过此坟。
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独怜君。
石麟埋没藏春草,铜雀荒凉对暮云。
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
陈琳是三国时期的人物,从汉末朝廷到袁绍,换了好几家公司终于在最后得到曹操重用,前半生也是曲折的,是他自身的写照也是对未来的期望。
温庭筠此诗够霸气,霸气也是他一直倒霉的原因。但是,从传说中他对晚唐诗人鱼玄机的恋情处理看,他还是一个理性而自虐的人。传说,鱼玄机是她的女弟子,在授业过程中,感性的鱼玄机疯狂爱上了老师温庭筠,但是温庭筠没有趁辅导之机占便宜,而是委婉地拒绝了鱼玄机。
依照当下通俗的心理学解读,是否存在着温庭筠有对自己“貌寝”的自卑呢?我想肯定有人敢于这样断言。不过,过分赞扬温庭筠的所谓“君子”行为也是不合适的,像鱼玄机那样的才女,与温庭筠这样的才男,真的成为一对儿,也算是天造地设,是现世对温庭筠的一点儿温暖回报吧。
依然是遵循成王败寇逻辑,历史上居然连温庭筠的生卒年都没有记载下来,反而他的先祖温彦博因为做过宰相,差一点连出生月日时都有了。
这就好比一双强烈渴望去旅游的名牌鞋子,被人一直忽略在柜子里不见天日,天长日久积满灰尘,看起来快与其他鞋子无二了。
于是温庭筠牌旅游鞋发出他自己的苦闷呻吟。
《早秋山居》
【温庭筠】
山近觉寒早,草堂霜气晴。
树凋窗有日,池满水无声。
果落见猿过,叶干闻鹿行。
素琴机虑静,空伴夜泉清。
愁苦如斯,读罢令人潸然。鱼玄机有诗《寄李亿员外》,据说李亿也是温庭筠的学生,当温庭筠发现鱼玄机爱上自己后,主动把李亿介绍给鱼玄机,鱼玄机于是成了李夫人。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王阔海,20200815~0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