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李美欣作品 | 多想带你去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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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谷姑”、“咕谷姑”，几声鸟叫划破屋外昨天的黄昏。从声音判断，两只鸟一前一后从庭院左边的桂花树下穿过，消失在屋右的山林里。亲爱的孩子，这个时候我和你妈正在厨房里预筹着油炸、水煮、汽蒸等的年节之需，盼着你回来。
“近山识鸟音”，这鸟声令我讶异：还是腊月，大年也还未到来，非春天莫属的鸟啼咋就横空出世了呢？莫非也迫于那路神仙“明朝游上苑，花须连夜发”？你妈反应快，连忙查看日历，原来只几天就要立春了。难怪今天上午校门前春潮欣涌，道路两旁的林木已戎装新绿、路中间的上空枝交柯接成穹，穹顶微风摇闪闪、嫩绿明剪剪，见影或看不见影的“唧唧唧”“吱—溜”“久—贵”……扑腾腾的鸟儿向阳争鸣。
回家后聆着这春鸟的天籁在屋周也已稠浓，我既深感年的迫近，窗外往年花事的脚步也仿佛隆隆而来。
庭角的那棵野樱最顽皮了，她总爱在春寒的夜里尤其是宿雨里制造惊喜。一个星期天，油烹般的蜂嗡声蛀破了黑色的晨幕，我披寒推窗，在凉得冽骨的霏雾里、冷得刺肌的晨曦里，这棵樱竟然不声不响于昨夜里荣发了，铜钱般大、绿萼红蒂瓷白的花排在纤黑的枝上。清亮的水珠半抱在枝上欲坠未离、顾盼在花上欲滴未流，花朵湿漉漉欲言未语愈显钟灵毓秀。
孩子，那年正是你勇闯高考关，那天又值你放月假在家，蜂的热闹吵得你也懒不了床，兴奋地跑到树下并攀一枝到鼻底久久地闻：“爸爸，香寒蕊冷蝶难来。这花并没有香，只有夹着水汽的清爽，这么大冷的清早，咋就有成千上万的蜂来了呢？”
我望着这樱，它今年的繁华盛于往年，花朵茂盛、灿烂耀眼，米粒般大小的花瓣被蜂的热恋追得簌簌地飘扬，喧哗出自己的一片大好春光。有人说这樱就是小家碧玉，开得静悄开得毅然，清新雅致低调脱俗，洁净不和尘但不落寞，自带光芒且有尚贵之气，总能引人倾心注目。
又一年的一天寒晨，你刚出门又匆匆回来：“爸爸，现在还有梅花开放吗？”
我跟着你下楼，原来这棵樱下傍院墙外竟有一棵杏。“三月雨声细，樱花似杏花。”两相比较你知道不是樱花，你就疑惑是梅花。它十几米高，黑瘦的枝干，明媚的阳光里有稀疏的红点在它的枝上躲闪。我先“逾其墙”再“猿”上树，墨黑的细枝偶尔缀有淡红的小花，碗形还未全开。细细的杏枝竟很坚韧，我的一根手指挂了彩，终于折下一枝递给你，你用“形色”鉴定是杏花。教语文的妈妈一听呵呵笑：“还大学生哩。古人有诗‘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杏花开在桃花前，桃花谢了还有杏花？”可后来的事实证明那确实是杏花：它渐渐红花串串一枝枝如箭，又渐渐红晕如霞似绛帐披身，又叶绿冠顶油嫩嫩似一袭青衫，又黄茸茸椭卵形果軃矮枝头。
你辩不倒妈妈的引经据典，就翻出手机里的桃花照片。那是你近十天前同我跑步时拍的：“爸爸，校门外左边郊区有一个大池塘，早上空气新鲜，明天我带你去那里晨跑。”
池塘这边有两户农家，隔着水泥马路在塘畔栽培了桃、李、桔、枣、梨等果木。你抓着桔枝嗅着上面比爆米花大的桔花：“爸爸，我喜欢这桔花沁心醒脾的馥郁香，它经冬犹绿林，香更像从这池塘里打了个滚，湿漉漉的。”
池塘对面是一个小山头，上面是郁郁葱葱飒飒篁林。湿重的桔花香仿佛滑进了池塘，从这边往那边掀开了池塘的面纱，并拽着雾纱荡塘角、寇山边、又爬上竹林，涂霜的竹林对雾纱则欲迎还拒。雾纱携着我们的目光，又似乎被我们的目光所掳掠，在竹林里穿渡幻化、到处游离。竹叶上的凝露则滴清响叭嗒到静静的池塘，惊醒沉睡的鱼，顽皮的鱼儿则在池塘的面庞上化妆，“拨刺”圈圈的涟纹。
我正沉浸在这方小天地，你突然问：“爸爸，你喜欢冬天吗？”
我还没作答你又自己感慨:“没有冬寒哪有这么美丽的雾霭？没有冬寒哪有这么静谧的池塘？又哪有动静结合这么美妙的早晨？雨露、雾霭、鱼儿，还有我们，是多么勇敢啊，敢与凛冽挑战！竹林、池塘不也正是生命的竞技场吗？”
跑过池塘则是城乡连接的炼化路，道旁新栽的树木才碗口粗，一丈多高也未成荫，树冠的新枝嫩叶则梳拢如髻蓬勃向上，在雨屑烟霭里风鬟雾鬓特显精神。看着树们一天天茁壮、疯狂地蹭高，我停住脚步：“孩子，这树长这么快，知道像谁吗？”
你沉思片刻，笑容里有点骄傲：“我刚过初中读初一那年，妈妈把你的裤子脚往上卷起半尺，并用针线缝好给我穿。可一个学期刚完，连裤脚的绞边都放下来了，我穿也短了。”
在你的带领和陪伴下，这条路径成了我们晨跑的专线。一个雪后霁晴的早上，你正惋惜桔香渐远，又惊喜旁边那光秃乱张的桃枝上一排排的苞蕾。你焦待了二三天，就讶见春风这把钥匙将这些苞蕾都一一洞开了一个锁眼，火红的“锁芯”在里面蠢蠢欲动。第二天，李花也掀开了我们的眼帘，放出一片绚丽的光；第三天，梨花携着雨露把大明宫的辉煌呈现。你目不暇接，不防脚下一趑，脚下是一堆殷红：身高犹傍地的山茶树的茶花已谢地，宿雪犹覆。你有所感：“哦，原来山茶花开得最早，桃李梨差不多同时开放。噫，枇杷不开花还是先果后花啊？爸爸。”原来一棵枇杷枝上已有果形，你却不曾见它开花。
我也轻笑一声：“枇杷是隔年开花，第二年结果。枇杷和梨子都有润肺败火的功效。还有你没见过的花哦，谚语‘桐油花后不看花’……。”
“哦，桐油花，我认识吗？”
“桐油花小巧玲珑，形如风铃。瓣根有红丝如血，瓣面红里泛白。以前家家都栽桐油树，现在不用桐油了，这周边早没有了。”
你没见过桐油花，而今年国庆节我去市植物园发现了几棵桐油树。想起年节已临近，你归来，我又可以同你去晨跑、去斗寒、去池塘吟赏烟霞，还可以带你去见识桐油花。想到这些我激动地拿起电话：“喂，孩子，年节在即，早点回来啊，我知道哪里可以让你一睹桐油花。”
“爸爸，因为疫情，我虽然在低风险区，但跨省了，回来会给社区增加工作，给邻居带去紧张。这次年节我就不回去了，我正准备告诉你和妈妈。”
“你妈妈会同意吗？”
“爸爸，你还记得看梨花吗？我怜惜梨花凋落时萎不堪看，是你告诉我，梨花美如雪，但只有谢了才结爽口的梨，这叫有舍才有得。爸爸，我也想念你们啊，这次我们就放弃团聚吧，不给社区增加压力、不带去麻烦，也不给邻居带去忧虑和担心，大家都过一个安心安静的年。这不也正是你说的有舍才有得吗？”
作者简介：李美欣，籍贯湖南临湘。有作品见于《中国改革报》《学习强国》《新湖南》《中国石化报》《西散原创》《潇湘原创》《岳阳日报》《湖南工人报》《云山溪水》《旅游散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