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人间至味是西湖

（今天的长桥）

36.人间至味是西湖

按照惯例，回老家之前，去了一趟西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湖成为疗愈我的天堂。我曾经无数次行走在西湖边，炎夏，寒冬，清秋或盛春。我对西湖的感情，就像是对学校里那棵在金秋时节给予我无限美好的无患子树一样。有时候，上班累了，就站在操场上看着西湖的方向，想象着那一刻的西湖该是如何宁静，它是可以抚平我内心的很多很多的情愫的。尽管站在学校的最高处楼顶阳台也看不到西湖，但我依然觉得它离我很近很近。

也许，在杭州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西湖离他们很近很近。有的近，是空间距离上的近，有的近，是心理距离的贴近。而我，在空间和心理上，都抱有优势，所以我常常用以自慰，在无数个纠结的、淡然的、恐惧的、幸福的日子里。在它的身边，我平和地观照自己，把生活中的琐碎聚拢到一起，去西湖边，丢进，消失，一身畅快地回家。

每次去西湖，我都会有一种初生的喜悦。有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的确是这样。几年来，湖是一成不变的，树木也并未做过多修葺，草也是如此，柳树春天长叶，凛冬脱落。还有海棠花、樱花、桃花、八仙花、梅花……哪些花在哪个时节开放，开在哪里，也是几乎固定了的。

西湖令人平静，也许并不是她万物生长，自在轻盈，而是她横跨千百年浮沉的沧桑，在岁月的浸染中，愈发历久弥香。

刚来杭州那年，居住在潦草的房屋里，囊中羞涩。因种种经历，心情颇不平静。一边是刚到城市一人带着幼小的女儿的窘迫，一边是工作的紧张适应，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想起往事以及人生境遇，常常潸然泪下。老友说，你看，西湖那么美，都有不平静的时候，何况是人生。于是，我抽出时间去看西湖，她距离我的住所那么近，相隔两条街，走15分钟就到了柳浪闻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方向行走。我坐在柳浪闻莺的“闻莺阁”（如今叫柳莺湖上）里，奢侈地点一杯茶，39元，一个人，坐一个又一个下午。对面的雷峰塔和三潭印月距离我很近很近，我冥想着千百年来的风霜雨雪在它们身上停留，离去，消逝，文人墨客留下永恒的文字供后人欣赏与怀念，我呢？空留一腔的遗憾与落寞而已。在那里坐的次数多了，服务员也认识了我，每次去，她便知道我要点什么茶，大概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我对茶并不上瘾，谈不上什么兴趣，唯独十分怀念闻莺阁的茶。它与盈盈湖水一道，在无数个忧戚的日子里，给予我无限的宽慰。

来杭州的几个女人，常约起来到西湖边走走。偶尔，周末七八点钟，三个女人，带一听可乐，鸡爪鸭脖三四，坐在湖边大快朵颐，边聊边笑，常常安慰，常常鼓励。说到登山，还有一个笑话。莱爬不动山，我们便开玩笑说，吴山爬不动，那么去柳浪闻莺爬山吧，尽管海拔只有一两米。直到如今，走到柳浪闻莺，我还会想起那次事情，嘴角还会不由自主上扬。

疫情那几个月，我们守在家里，对西湖望眼欲穿。往年，西湖边的梅花盛开的时候，我总是迫不及待一睹芳容。蹲守家里，遥想孤山红梅，心里总是无限牵挂。也许，我是把很多该牵挂的事务，转移到西湖的山水中去了吧，又或者，西湖的山水生物，是带着灵性的光芒的，它是良药，可荡涤内心的尘埃。那天，我终于可以走出家门，到市中配药，拿着药，就一骑绝尘飞向孤山。梅花开得疯狂，人很少。我看得入神，但花儿无论多么艳美，我总是想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主人林和靖。隐逸在湖边，一方田园，却是万千丰富，与我等凡夫俗人对比实在过于鲜明。说白了，看花是假，或许去寻求一份稳定的心绪却是真的。

的确，在西湖边看世间浮浮沉沉，是最合适不过的。读王旭峰的《走读西湖》，看到西湖边众多起起落落的故事，感到人的虚无缥缈，一切都不值得用自己如此浩荡的深情去琢磨体味。但也正是这一点感悟，愈发觉得西湖边的山水方是人间至味，它们见证了人间繁华，也抚慰着浩渺苍生。不论晴雨天气，走进西湖，总是会有一份澄澈的心境在不远处守望相助。

刚得知自己血压升高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冒着蒙蒙细雨绕了柳浪闻莺两圈。那个晚上，我很矫情地拍了两张朦胧的照片，把内心的慌乱都寄托在那些朦胧的山色之中。我安慰自己，西湖那么好，多走几遍，也许就能把血压走下来。那天的雨雾，和着夜晚的苍凉，把迷茫的我轻轻地安慰。湖山迷影，在我的心里投射下一个光影。那是南北高峰的亮光——我曾与朋友们登上去，祈祷万事如意。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我还是妥协了，开始服药。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启示，人生而平凡，一帆风顺反而不够真实了。

人生浩浩，有什么是祈祷便能得到的呢？

我走西湖的方式很多。骑行，快速走，偶尔还会直接坐上景区小车游荡一周。我最喜欢的路线，是从柳浪闻莺入口进，走到长桥，经过雷峰塔，入苏堤，进花港观鱼，过杨公堤，最后去浴鹘弯。偶尔也会去乌龟潭走走，再到茅家埠。尤其是春天，乌龟潭的晚樱怒放，与杜鹃花相得益彰，简直是天外盛景。浴鹄湾去的次数最多，那是西湖最静谧最安详的地方，常有水鸟出入，人也不多。那条长廊是最迷人的，临水而卧，远处看，轻盈，飘逸，气质端庄。

这一日，多云见日，天空一点白，一点蓝。2月9日了，长桥上的梅花该要开了。我们沿着那条最喜欢的路线，走了个痛快。每次走到湖边，我就止不住拍几张照片存起来。次数多了，他们就说：一花，你来对杭州了。

我想也是。杭州有西湖啊，每次回到老家，过了几日，便想念西湖的好来，极想回到她的身边去。她博大，宽容，壮美，深情，她是人间至美。

年底走一遍西湖，这一年，算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