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旧话(一),上古时期,文化的交争

前言:来龙去脉。

我算是一个“文化猎奇者”,而非吟游诗人,或许已经过了那个可以流浪的那个年纪,又没到下一个可以流浪的年纪,因此近年来我的旅游算是“索取”,索取见闻,索取奇观,映证书籍里的知识,为之添加血肉。

讲到“东南亚”,那是一片遥远的土地。所谓“遥远”,多数不是地理上的。坐地日行八万里,如今飞机、火车,交通便捷。说道到“遥远”,更多的指的是心灵上的距离。当今,在西方世界主导的主流价值观认识下,这遥远的东方一隅,被认为是“落后”、“蛮荒”、“前现代化”的,甚至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文学,他们的美学,他们的哲学一再被忽视,被丢弃到不易察觉的角落。

但当我们把视线移向这个角落,并细心观察,仔细品味的时候,依然会被她那丰美的土地,被她那古老深邃的面容,被她那悠远迷离的历史所吸引,难以漠然离去。

今天我们要讲一讲关于她的故事,故事半由历史、半由传说。

我们的故事舞台,位于东南亚的中南半岛,以及众岛屿之间,主要包括泰国、缅甸、柬埔寨、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五个国家。自古两个强大的文明竞相影响着这片土地,中华文明由北向南,走陆路而来,印度文明由西向东,自海上而来。我们姑且放下中华文明的影响,从印度文化的视角看一看千年来这片土地上演的戏码。

印度文明向东南亚传播,很重要的一个中转站便是斯里兰卡,因此我们把斯里兰卡也加入到故事里来。

东南亚地图,图片来自网络。

一,上古时期,从公元前到7世纪。

1、印度,源头。

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有一支自称“雅利安”的游牧民族向南迁徙,而后分道扬镳,一支迁入伊朗高原,一支迁入印度河流域。印度雅利安人大约于公元前15-10世纪,扎根在印度河流域,开创了吠陀文明。在此之后,他们则试图不断向南迁徙,征服南印度德干高原的原住民。在这个过程中,有的原住民被征服了,有的则迁往别处,而这个“别处”很有可能就是东南亚地区了。

印度史诗《罗摩衍那》(Ramaynana)是一部口述史诗,其核心的最古老的部分,大约于公元前10世纪开始流行咏唱。罗摩衍那的故事描写了一个雅利安王子,罗摩(Rama),在一群“猴子”的帮助下,攻入魔王的愣迦城(Lanka),击败“十首魔王”罗什那(Ravana),营救美丽妻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出几个颇耐人寻味的问题:一是,故事主角罗摩是一个来自于北方的刹帝利,而愣迦城便是今天的岛国斯里兰卡;二是,故事的大反派罗什那也是雅利安人,而且根据史诗描述,他是一名血统高贵的婆罗门;最后,“猴子”代表着什么?是否是印度南部的土著部落?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罗摩衍那》讲述的是一个印度北部雅利安部落,联合印度南部土著部落,攻打斯里兰卡岛上的另一只雅利安部落的故事,也是一个刹帝利阶级与婆罗门阶级斗争的故事。

从史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或许早于公元前10世纪,便有雅利安部落迁入斯里兰卡,他们自称为僧加罗人(Sinhalese)。僧加罗语则与北印度的语言同属于印欧语系,具有亲缘关系,同时其与南印度的语言有着很大区别于。

2、斯里兰卡,序幕:信仰与文化。

斯里兰卡最初的社会形式,应该与公元前10世纪左右的印度河流域相似。吠陀在婆罗门(祭祀)中传播,而刹帝利(武士),吠舍(农民、商人)热衷于祭祀,最后一个有种性的阶级是首陀罗(仆人),服务于前三个阶级。除了四个阶级的种姓之外,还有不可接触者,充当奴隶的角色,做着社会最底层的工作。上述四个阶级,连同各个阶级内部的家族出身,构成了社会上的整个种性系统。古代斯里兰卡信奉以吠陀为核心的婆罗门教。但当时的信仰体系究竟如何?和印度本土的宗教有何异同?今天很难考证了。

可以说斯里兰卡的信史,开端于佛教传入的年代,大约于公元前3世纪末,传说如是:阿育王的王子,米兴达(Mihinda),带着佛牙舍利,以及大菩提树的枝丫,落脚于密兴多列(Mihintale)。而后觐见了位于阿努拉达普拉(Anuradhapura)的僧加罗皇室,在随行高僧的劝说下,皇室皈依了佛教,并将大菩提树的枝丫种下,修建了大寺(Maha Vihara),供奉佛牙舍利。


密兴多列舍利塔。

如今,位于菩提迦耶(Bodhigaya)大菩提寺(Mahabodhi)中的菩提树,反倒是大寺提树的枝丫扦插而生的。随着佛教在印度的衰落,原先供佛陀打坐的那颗大菩提树,早已死亡。

Bodhigaya菩提树。

大寺的大舍利塔大约建成于公元前1世纪。据考,舍利塔最初高达108米,在当时是仅次于胡夫金字塔的宗教建筑。

贾夫纳(Jaffna)位于斯里兰卡最北端,在小村卡塔兰代(Katalandai)里,有一处遗址。据测定,该遗址的修建时间比大寺还早半个世纪。卡塔兰代遗址由10-20处小型舍利塔组成,其建筑形式与大寺舍利塔十分类似。此处遗址似乎支持了另一种传说,早在大寺之前,就有印度僧人将佛教传入了斯里兰卡。


卡塔兰代遗址。  

   在部派佛教时期,大寺逐渐发展成一座上座部佛教寺庙,集结了大批高僧,并藏有大量的巴利文、僧加罗文佛经。然而,公元1世纪,僧加罗皇室内部斗争激烈,处于弱势的一方不得不远遁南印度。在不久之后,他们带领一支讲泰米尔(Tamil)语的南印度军队,打了回来,几经努力,夺得皇位。飞鸟尽走狗烹,立下汗马功劳的泰米尔人却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部族酋长被害,而士兵沦为阶下囚,变成了不可接触者。

新国王急于为自己的统治找到合法性,在大寺的北方修建了另一座伟大的寺院,无畏山寺(Abhayagiri vihara),无畏山寺的僧人自称“方等部”,平等的接纳所有部派的佛学。公元1世纪前后,大众部在印度本土兴起,但短期内未被纳入主流,许多僧人不得不出海传教,并寻求庇护。其中一部分高僧到达斯里兰卡,无畏山寺接纳了他们以及他们带来的经卷。新皇帝在无畏山寺修建了杰塔瓦拉(Jetavara)舍利塔,舍利塔初成时约102米,表面布满彩绘。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仍可从斑驳的遗迹中想见其瑰丽。无畏山寺以其自由的学术精神,以及浩繁的、无门派芥蒂的经卷闻名于世,直到今日。

无畏山寺杰塔瓦拉舍利塔。

锡吉里耶(Sigiriya)于公元6世纪,兴起于马特拉(Matala)省中部,传说国王在 “狮子岩”顶部,修建了一个宏伟的要塞。而在几个世纪之后的战争中,锡吉里耶王室据此抵抗朱罗大军,但未抵抗住敌方骂战,皇帝率军冲下平原,与朱罗军队决战,最终战败身死,自此锡吉里耶王国灭亡。

远眺狮子岩。

狮子岩半山腰的岩洞中,曾有500幅美丽而神秘的壁画,如今仅剩21幅。据测定,这些壁画的年代早于顶部遗迹,但却没有人知道这些壁画是谁,出于何种原因而绘制。壁画风格留有南印度遗风,但显见与佛教无关,或许在壁画初绘的年代,婆罗门教曾在斯里兰卡兴盛过。

我们无法确定斯里兰卡是否是佛教以及婆罗门教传入中南半岛的唯一中转站,但可以确定,它是印度文明向南输出的第一个中转站,并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斯里兰卡的佛教被中南半岛视为正宗。

狮子岩壁画。

3、中国,越南:北下。

如今的越南是一个狭长的国度。这个国度中曾包含两个国家:北临中国的南越,南临大海的占婆。南越由秦朝大将赵佗建立,千百年来既以中华文明为荣,又不断地试图证明自身独特的存在;占婆则是一个少有文字记载的、神秘的印度化文明,与中南半岛文明鼻祖高棉人常年互相攻伐。

冯承钧先生曾说过,一部南越史便是中华文明与印度文明互相交争的历史。在占婆有史之前,我们首先来讲讲中国沿陆路南进,最早影响中南半岛文化的这段历史。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帝国。始皇帝设三十六郡,帝国南部以五岭为界,现今的浙江、四川省南部,福建,两广,贵州,云南全省几乎都划于国境之南。我们姑且不谈西南地区的西南夷,浙江南部,福建,两广,河内平原,同云隘口山之北的安南地区,均属越人。

图片来自网络。

根据《淮南子》描述,这片广阔的区域土地丰饶,地产丰富,也许正是因为有利可图,秦始皇决定远征越地。

公元前333年越国灭国,越人四散,建立起很多小国,统称百越。至秦末,其中几个小国地盘较大,文明程度较高:位于温州一带的东瓯,福州一带的闽越,广东省的南越,从两广南部一直延伸到河内平原的西瓯,也就是上古时代的安南人。

图片来自网络。

始皇帝分兵五路,以屠睢为大将,出兵一年就灭了东瓯和闽越,并设置了闽中郡,并于次年占领了南越的核心城市番禺。可是,自此以后,秦军与西瓯的战争,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所谓“三年不能解甲弛弩”。以至于秦始皇不得不开通了兴安渠(灵渠),以提升后方物资的补给速度。

图片来自网络。

公元前219年,屠睢策动了一次奇袭,杀死了一名叫做吁宋的西瓯王爷,但秦军追击入山,反而种了埋伏,大败而归,屠睢战死,秦军退守番禺。

这场失利只是战术性的失利,根据史书记载秦军并没有失守大城池。此后的一至两年间,始皇帝派出一支援军,由大将赵佗率领,进入番禺,巩固了对南越的统治。公元前214年,秦划分南越为南海、桂林两郡,正式将南越并入中国版图。

不知何时,秦朝逐步殖民安南地区,移民很快与当地越人融合起来。史书中似乎没有明确记载秦军对安南地区的征服,也许是长时间的民族融和,与怀柔政策,最终使得安南归属了秦朝。秦朝在安南地区设置象郡,象郡地域非常广阔,大约从两广南部,一直延伸到了云隘山以北。

云隘山大概位置,以及越南地形图。图片来自网络。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中国本土内乱,一“蜀王子”入侵安南,并夺取政权,号安南王,定都今越南富安省古螺村。安南王几乎领有象郡全地,北接桂林、南海二郡,当时的南海郡守名叫任嚣,赵佗是他的副手。

公元前208年,任嚣逝世。临终前,任嚣与赵佗商讨,如今天下大乱,不如闭关自守,并在死后把南海郡托付给了赵佗。任嚣和赵佗曾在始皇帝驾崩后进军象郡,与安南王交战,但并未讨到便宜。公元前207年,秦朝灭亡,赵佗称南越王,并在同年兼并了象郡。我们并无法确知其中过程,据史书记载,似乎赵佗与安南王之间有过战争,但最终南越却是通过政治手段兼并了象郡,并利用当地土酋势力进行较为松散的通知。南越分象郡为交趾、九真二郡,自此象郡一名不复见于史书。

公元前196年,南越王得到西汉承认,公元前183年赵佗称帝,并与汉朝有过战斗,未落于下风。公元前137年赵佗去世,他的子孙能力大为不济,于是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设置郡县。

《战国策》卷六有记载“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舆地志》记载“交趾周时为骆越,秦时为西瓯,纹身断发避龙,西瓯骆在番禺之西,南越及瓯骆皆芈姓,与楚同祖” 。

根据上述说法,越人与楚国人同祖,与周民族则不同源。其中周时有一支越人建国于绍兴一带,这支越人较早的接受了中原的周文明,成为后来闽越、东瓯和南越的祖先。也许正是由于文明的接近,秦始皇比较容易的征服了这些区域。而更靠南,远离中原地区的骆越,也就是后来的安南,更多的保留了越人自己的习俗。在秦设象郡之前,安南的社会组织形式、宗教崇拜、民间习俗均与中原地区就有很大的区别。而根据记载,赵佗生于扬州,可以说是个比较纯粹的“中国人”。

自秦至赵佗,中原三次入侵安南,最后南越建国,始建立中央集权式政权,南越国立国约一个世纪,其间越人的习俗开始逐渐被改变。汉武帝灭南越国,设置郡县,直到宋朝翟越再度独立,原象郡地区浸淫中原文化千年,基本忘记了越人原本的习俗。因此公元前111年之后的南越,应归属于中国文化的讨论范畴了。

顺化遗址,图片来自网络。

4、占婆:交争。

南越国南境或曾到达Cap Varella,此地以南则为山野外族,南越任用土酋统治其南境的“外族”,占人(Cham)。占人的语言与越人、中原民族又非常不同,其操着一种夹杂当地方言的,来自于南印度的语言。占地有史记载始于公元192年,在此之前,则只有传说,现在就让我们历数一下关于占人起源的,几个版本的传说。

图片来自网络。

传说的头两个版本都来自于越南南部的碑铭,故事如下:

昔日占婆王宫附近有一棵槟榔树,有果甚大,至期不开。命人取下,王破果,其中有儿甚美,遂名之曰罗阇浦克龙(Radja-Po-Klong)。命人乳之,不食。国内有无色母牛,命以此牛乳乳之,食。自是,国不杀母牛。浦克龙长大妻国王之女,继其王国,建一大城于七陵之上而名波尔(Bal)。这个故事有另一个版本,以椰子替代槟榔。

记录着椰子传说的碑铭发现位置靠北,而记录着槟榔传说的碑铭靠南。从故事中我们可以猜想,假托槟榔或椰子世系的新王必然和故事中的“占婆王”不同族,而在继承了国家之后,也许这个部族内部又分裂成了槟榔和椰子两个部族,先后轮流对占地进行统治,而这两个部落的统治中心分别位于南、北两地。

第三个传说来源于中国古书《猢狲旧史》,书中记录大致如下:

占种为猢狲精之后,昔居于安南与骆越境外,有国名妙严,其王号鬼王,亦号长明王、十头王(Dacanana)。其国之北为猢狲国,其王名十车王(Dacaratha),太子名征姿,太子妃名白净,妙丽无双。鬼王欲夺之,以兵侵猢狲国,娶白净回。太子怒,统率猴军,拔山填海,破妙严国,杀鬼王,得妃归国。猢狲精,猴帅也,今之占人其后人也。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大致可以想见,根据中国的记录,在南越南边有两个国家,猢狲国和妙严国,两个国家国王都有印度式的名字,就记录中的时代而言,这两个国家都应该已经接受了印度文化。但根据描述,这两个国家的人形似猴子,应该是黑、瘦、矮小的,然而他们其中之一的太子妃,竟然名叫“白净”,显然是异族,很有可能是印度雅利安人。而“猢狲精”究竟是何民族?是马来人还是印度的达罗毗屠商人?我们不得而知了。这个故事虽然荒诞,但两个看似是同族的部落以及他们之间的斗争,都暗合了头两个传说故事。而印度取向的国王名字,以及“白净”妃,则暗合了现代占人语言学的分析结论。

第四个传说来源于占婆Dong Duong碑铭,记录大致如下:

昔日有名为毕求(Bhrgu),为伊舍(Isa)所遣,于地上修建室利商菩拔驼罗首罗神祠(Sri Sambhudresvara),后商菩(Sambhu)命优罗阇(Uroja),曰:“汝应承运显荣,地下为王。”

根据西方学者,按碑铭考证,实际室利商菩拔驼罗首罗神祠是由Bhadravarman Ⅰ修建。

而根据修建于三世纪的Vo-Can碑碑文记载,最古的占王名为室利摩耶(Sri Mara),而该碑也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占婆古碑。

根据《水经注》引《林邑记》记录,公元192年,林邑建国自汉末初平之乱,人怀异心,象林功曹姓区,有子名逵,攻其县,杀县令,自号为王。

水经注记载,可以确定比较明确的年代,公元192年,而占婆碑铭刻于公元3世纪,如果认为碑铭里的叙述可以推前数十年,那么是否可以猜想,区逵与Sri Mara实为一人?

根据水经注记载林邑国北界云隘山,南界大概在现今芽庄一带。然而“国无文史,失其篡代,世数难详。”192年区逵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历史便是难以确知的了。

直到公元248年,林邑国又出现在中国史书里。孙权以韩胤刺史安南,其间区粟(Hue,即今天顺化一带)遭到林邑军队攻击,安南战败,丢失了区粟。

之后,当林邑再度出现在历史视野里,终于有了一个连续的国王世系:270年-283年范熊立国,此人与扶南王范寻貌似有密切关系。而后范逸继位,直至331年被范文所篡。

如果说占人并非中华民族,自然不可能姓范,范字很可能是拔摩(varman)一词的音译,这个猜想和中南半岛碑铭是吻合的。

然而,上文提及的范文则大有来头,范文的篡位,再度使得中华文明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故事里。

根据传说,范文是范逸的臣子,由于范文带来了先进的筑城和军器制造技术,深受范逸重用。史书记载范文为日南县夷帅范稚的奴隶。范文本是扬州人,少被掠为奴,卖到日南县,常放牧于山涧,一日得鲤鱼两条,鱼化而为铁,范文以铁铸刀。向石头发咒,若砍断岩石,则自己当在此称王。手起刀落,石头应声而断。时光飞逝,转眼到了范文十五六岁的光景,年上他犯罪潜逃,随着林邑商人的商船北上到达中国,在中国学习了很多知识,公元315年回到林邑,便觐见占王,教授占人筑城以及制造兵器的方法。因此范文深受占王喜爱,并在此基础上,逐渐施展手段,逼走了众王子,在范逸死后,范文篡位成功,开启了占婆的第二王朝。

从这个传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华文明对占婆文明施加的影响。范文的身世,或许是中国记录者的捏造,但在某个段中华文明大量传入占婆应该是不差的。

第二王朝传位七代,到敌真(《梁书》记名)为止再度改朝。敌真似乎与碑铭以及印度文献中的“恒河王”(Gangaraja)是同一个人,据传说此人在位期间,曾只身一人去到恒河,取回印度教的“真经”。虽然取经者未必一定是占王,但从这个传说中可以看出,早年占婆文明进展趋向印度化,他们虽然学习了中华文明的技术,但却没有改变其文明的总体样式。

敌真是如何倒台的,我们很难确知,在敌真之后,另一个部落掌握政权,建立第三王朝,王号阳迈(此王在碑铭中不见记载,但根据发音推测,阳迈是“金王”的意思,对应第三王朝的开国君主,金王)。占婆的第三王朝在军事上曾经非常强盛,446年阳迈二世曾与宋军有过战争,宋军大胜,国威远播,并从占婆劫掠回大量的佛经和“昆仑占书”。

阳迈二世之后,无甚要事。774年,来到了占婆第五王朝,是年占婆遭到马来海盗入侵,“其人黑瘦,凶暴如鬼”。西方学者根据文史、考古资料推测,正是此次劫掠,使得占婆帝国失去了积累多年的木制宫殿以及黄金雕塑,自是,占婆境内开始出现大量石制庙宇以及塑像。

占婆托生于南越,一直保有自己的印度化文明样式。途中学习了中华文明的技术,而在很大程度上拒绝了文明本身的传入。自宋之后,南越与占婆互相攻伐不止,中华文明与印度文明也在此地不断交辉,此是后话。

5、柬埔寨,序幕:西来。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带到中南半岛(Indo-Cina Peninsula)腹地。不知从何时起,印度商人陆续到达沿海地区,并建立起商贸中心,在经商的同时把印度文明带到了这片遥远的土地。千年以后,这片土地被称为印度支那,而“支那”一词,正是梵文发音“Cina”的音译,“远方”之意。

在前吠陀时期,是否有印度人来到过中南半岛,他们是否带来过自己的文明?难以确知。不过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在某一个时期,印度文明突然风靡于中南半岛,大乘佛教和婆罗门教竞相争鸣,而半岛地区的文明程度也因此有了一个飞跃。

柬埔寨的文明起始于“扶南”(Funan,该国国名仅见于中国史籍),而扶南具体位于何处,众说不一。有学者认为扶南位于现柬埔寨南部的沿海地区,也有学者认为扶南的首都位于今曼谷南部的春武里地区。

有两段关于扶南建国的传说,二者情节、风格截然不同,一段传说见于中国史籍,而另一段传说见于碑铭。

前者如是:半岛人民游猎于雨林之中,过着一种半采集,半狩猎的生活。他们的女王名唤“柳叶”,柳叶女王皮肤黝黑,不着上衣,非常美丽。有一日,海上漂来一艘大船,大船上站着一个英俊男子,丝带缠头,皮肤白皙,衣着华美。根据中国史籍记载,此人名唤混填(或者混溃,版本不一)。柳叶女王心生爱慕,决定以身相许,并传国于他。于是二人比试弓箭,不出意外,男子赢得了比赛,也赢得了女王的欢心。二人一起统一了诸部落,并建立起新的国家,以“扶南”为名。

后者如是:世界涨满大水,一个蛇神国王把水喝干,大地显露出来。一个名唤乔陈如(Kaundinya)的婆罗门与蛇神公主苏摩(Soma)结为夫妻,而扶南人就是他们的后代。

对比两段传说:混填与乔陈如是否是同一个人?柳叶女王与蛇神之女是什么关系?蛇神传说带有明显的印度风情,是否柳叶的部落已经接受了印度文化?这些问题难以回答。但我们可以猜想,扶南的建立也许起始于一个父系氏族与一个母系氏族的联盟。国王与蛇神的结亲,或许隐喻了,在国王的治下,有效的兴建了水利系统,控制并利用雨水、河流,促进农业生产。技术变革带来的经济发展为王权带来正当性,而后部落联盟崛起,并建立了名为扶南的国家。也许从一开始,柬埔寨的王权便是以水利系统对自然水系的驯服为基础的。

我们对扶南上古的历史所知甚少,但从占人的碑铭中可以看出,在整个公元后至7世纪的这段时期,扶南与占婆邦交甚好,就连王室,也极有可能是密切联系的。7世纪之后扶南与占婆之间的关系则逐渐恶化,互相期望吞并对方,但战争的结果,确是两败俱伤。

纪元早期,秦朝设置象郡,而南越继之。南越南境达到Cap Varella,而再往南,则是“山南野人”了。从柬埔寨平原和越南山区的地理位置关系看(见上图),两种可能性并立:从柬埔寨平原迁徙至占地的古民成为占民,或从占地迁徙去往柬埔寨平原的古民成为高棉人。也许扶南是一个同文化体系的,地域性的部落联盟,或许占人在早期也是其中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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