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老家屋场的狗不止是看家护院
以前我老家屋场的狗不止是看家护院
彭机明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自古以来,狗就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古书中记载“义犬救主”故事,说明狗不仅帮人们看家护院,而且还有“忠义”行为,以及对主人的深厚感情的。
回想我儿童时的家乡屋场,是无狗不成村、无狗不热闹、无狗无兴致、无狗不打猎。幼稚的孩子们,常把狗当作玩伴:在狗睡着时,抓它们的耳朵,狗则起身、摇摇头离开。三四岁小孩,端一钵饭,欲吃不吃的样子,狗则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孩端着的碗,垂涎欲滴的。
我读一年级至三年级,是在村学读书。那时的村学就是利用屋场的公用厅堂做教室。一至三年级才十几个人,老师就一个,一节课中,上了一年级的即上二年级,然后三年级。那有村学的屋场,不是我那个屋场,而是翻过一座山后的屋场。上学时要经过一屋场,每次经过,盼望那狗在屋子里,或其它地方睡着了,这样我们经过就不会提心吊胆了。然而,经常是我们几个小学生经过,狗就窜出,一边凶猛吠,一边要扑过来。这时我们惊叫,好在有主人及时制止,它们才停止追赶。
我那屋场,北依高山,东西两翼皆松山,南门敞开,看得远。屋角周围是竹林,羊肠小道通往外边,道旁为茂盛灌木丛。这样的环境,若是盗匪横行的时代,更需要养狗。我左邻右舍,都有油茶山,霜降前后,那采摘下来们茶籽放石灰坪上晒,等其裂开,再筛选出茶仁来。曾经有二十里外的人来偷晒在石灰坪上的茶仁,那是深夜,大家睡熟,好在狗吠不止,那贼只偷了二袋,其它几袋来不及背走。
有亲戚朋友从南边来,往往从那几百米外的田角路塅一露头,就有狗敏锐察觉有人来,就开始吠。等到来人到了门楼坎下时,门楼坎下是一段二百多米拾级而上的路。这时就不止一只狗在激烈吠了。若不是不速之客,需要郑重款待的,主人就在门楼旁放爆竹迎接。那狗见主人出来,对来人的吠叫声更响亮,在主人一边喝叱,一边问候来人时,那狗吠声才渐渐退去。
我老家屋场的狗,一般每户养一条,个别的,一家养两条。这些狗除看家护院外,还会打猎。即追寻野兽的踪迹。狗的鼻子灵,若野兽刚经过不久,野兽留下的味浓,狗就能循着那兽味,一直跟踪下去。那时的野兽,主要是野猪与黄猄。野猪出来糟蹋农作物了,左邻右舍就组织人马,要去围猎野猪。那时的狗好,在“抄山”时,总能够把野猪赶出来。所谓“抄山”,是我老家的打猎术语,即由一人带着猎狗,在野兽最可能窝藏的地方,引导狗去跟踪兽味,把野兽赶出来。
老家的猎狗,很有灵性,见主人一拿起火铳,它们就觉得是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尾巴翘起来,围在主人脚边,边摇尾巴边跳跃。有时,就在屋场周围的山中打猎,有时到三四十里外的外乡镇去打。那时打猎,至少有七八人参与,多时十几二十多人。狗有六七条,多时十几条。而真正有耐力又愿意锲而不舍地追赶野兽的狗就不多;而不但紧追不放,在野猪回过头来猛扑狗时,仍不害怕的狗就更少。只要狗觅出了野猪的行踪,就讲究怎么守垇口或山脚了。对野猪可能经过的地方分兵把守,多数场合都守对了,但有时也会出现漏守的地方。
守住了要隘,剩下的是猎人的镇静与开火准不准了。没经验的、刚学打猎的,看到野兽直冲过来,会害怕。一害怕,手就发抖,那肯定打不准了。而有经验的老猎人,沉住气,面对直冲而来或侧面奔驰而过的猎物,把火铳管一伸之际,火铳尾上一现那猎物影子的霎那间,就开火(那野兽跑得快,没机会让你慢慢瞄准的),往往是铳响兽倒。那中了弹的野猪,不是立马倒在中弹处,而是顺惯性还冲过一横排或一山窝,再跑几百米才倒下。有一次,野猪中弹后,不但越过山垇,还直冲入一屋场的内院。因那次打猎是在另一乡镇,与当地人不熟。那屋场的人就是不讲道理,说那野猪是他们的,不肯让我方抬走。好在那次还猎到一个黄猄,不至于无功而返。
我家乡的猎狗也是普遍的土狗养成,并非什么特有的猎狗种养成。是否成猎狗,全靠主人带它们训练。猎狗的追赶跟踪野兽的本事,是在打猎中训练出来的。
家乡的狗,除看家护院、打猎外,还成了主人的护卫。主人到那哪里,它就到哪里。主人在犁田,它就睡在田坎边;主人割松香,它也跟在后面;主人去赶集,它也一路跟着。我邻居在割松香时,中午在山上吃送来的饭后,在灌木丛边小憩一下。刚睡熟,就听到狗吠,他醒来往狗吠的方向看,原来是一大蛇,正朝他睡的方向溜来。好在狗及时发出警告,免得被蛇咬伤。
我屋场邻居的狗,还担当护送任务。即有人外出或来客返回,那狗就一路跟着,一直送到主要路口。我以前从老家屋场返回县城,那狗就一路跟着,经过田塅、经过山坡、经过一水库岸边,一直到206国道。这时我要搭车了,我叫它回去,它就自觉回去。
老家的狗,即使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也睡在屋檐下或廊阁,只不过蜷缩着,头靠在尾部。吃的也就一钵白饭,至多拌点菜汤,很少给肉吃。每当主人用膳,吃什么肉时,那狗就在桌脚下守候着,看有无骨头丢下(农村不象县城人,喜欢把骨放在桌子上)。如果邻居狗过来,往往有争抢的声音。这时,主人一边喝叱,一边还踢它们一脚。
随着工业化城镇化,老家屋场的左邻右舍或迁到新居,或搬到圩镇,或到县城居住。那种有人来,狗吠声轰响一片不在;隆冬夜长,那狗悠长的吠声,从巷道传出、在山谷回荡也不在;年轻一代未继承祖上的狩猎,那善于跟踪野兽行迹的猎狗也不在。现在偶尔回老家,虽然还可看到那土生土长的狗,但那灵性、那种吃苦耐劳的韧劲、那种服务主人的忠心、那种勇猛追兽的血性也似乎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