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氓蛋儿啊氓蛋儿

《廊坊日报》家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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氓蛋儿啊氓蛋儿

文/思量

“氓蛋儿”是个人名儿，我们村儿里的一个羊倌。
       我的家乡在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化德县西北角一个叫和睦的小山村。大集体那会儿村里人最多，约五十多户，二百七八十口人。我的童年，少年，直至进入青年都是生活在小村里。如今已离开小村快四十个年头了，即将探花(甲)奔六(十)的我常常触碰到一丁点家乡故土的信息，就开始在脑海里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脑电影"连续剧般不停地放着，尤其晚上躺在床上更是难以"停机"一一什么村里的二立眼儿啦，邻居的三换换啦，一起劳动的改转转啦，等等等等，个个呈现在你的脑海里。
       最近那个大我十几岁的可怜的氓蛋儿突然成了我“脑电影"的主角，一幕幕对他的回忆着实令我感到莫名的忧虑和担心一一
       氓蛋是个羊倌，今年有六十八九岁了，大名儿叫孙占兵，村里人都管他叫氓蛋儿，至于这小名是家人还是村里人起的恐怕无人能说清楚，其中涵意是褒是贬也只能各自去解读了。
       氓蛋儿弟兄四个，大集体那会儿是两双筷子一一四条光棍。父母死的早，之后老大和老四相继娶了老婆，只有他和从小双目失明的二哥无依无靠，单独生活。他排行老三，人称三氓蛋儿。父亲放了一辈子羊，他从六七岁起就跟父亲打羊伴子，后来父亲去世，他接了班，这一接便是六十多个年头，估计也"终身制"了。

谁都不会相信放了大半辈子羊的一个大老爷儿们却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一一没老婆，没房子，没一丁点财产的三无人员。自打兄弟娶妻之后他便和村里的光棍儿做伴儿，到后来村里外出打工人空出的房子多了他便有了自己的住处。可他从不自己做饭，给谁家放羊就去谁家吃饭，每天轮流转，就像当年下乡工作组吃派饭一样直到现在仍如此。也许因为他也是个"官"吧一一统管几百只牲灵的羊倌(笑)。
      按理说走入市场经济三十多年了他每年至少放二三百只羊，每只羊一年工钱按三十元计算，他至少一年挣个万二八千的，可他从不在乎这些，谁家愿给多少算多少，不给也行。长此下去村里人也习惯了，只给饭吃，不给工钱。氓蛋儿仍年年如此，风雨无阻，无怨无悔地义务放着羊，成了村里的专职义务羊倌。
       放羊是个苦差，夏天风吹日晒，冬天寒风刺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即使过年过节也从没歇工的时侯。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氓蛋儿从六岁放羊到七十五岁，至少放七十年羊，如果每天按30里路程计算，他这一辈子要走八十多万里路，可绕地球十来圈；按每年放300只羊计算，他一辈子为村里人放养达两万多只，平均产值六百多万元。可轮到自己却两手空空，一辈子穿人们替下来的破衣旧衫，甚至在大集体那会儿夏秋季赤脚放羊。 
       氓蛋儿放羊非常认真，每天按时按点，从不偷懒，即使变天也总要出一会儿群。他很少出现丢失大羊，冻死羊羔的现象。他放出的羊总比别人放出的膘肥体壮，听说他有一套绝门独法。别人放羊追羊走，他放羊用嗓子吼，他往高处一站，用从小练出的喊山嗓子一吼，羊便乖乖按他的意图走去，好像羊能听懂他的"话"。氓蛋儿数羊更是一绝，几百只羊潮水般从圈门涌出，他站在门口拿羊鞭子边抽边点，一次点个一清二楚；有时和邻村的羊群混群，只有他能认出那只羊混群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氓蛋儿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忧愁烦恼，每天乐呵呵喜滋滋，据说唯一的一次忧愁是本世纪初政府号召封山禁牧，牲畜一律圈养。这可是砸了他的饭碗，确实愁坏了氓蛋儿，整天闷闷不乐。好在村里人给他找到去牧区放羊的差事，才没让他断了饭，饿了肚。谁知道那可是氓蛋儿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出远门儿。听说每年管吃管住还给一万元工钱，可氓蛋刚刚凑合放了不到半年拔腿跑回了村子，他无法离开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即使没有工钱也心甘情愿。
      这些年来，我偶然回村一次。每次回去氓蛋儿总要来看我，每次见我便张开那双恐怕一辈子也不洗的铁锉般的大手握住我的手不放，列着满口大黄牙嘿嘿嘿嘿地冲你憨笑，我禁不住给他百八十元钱，让他买些需要的东西。等我走后，他总要在村里逢人炫耀一番，好像他是村里最有面子，最幸福的人一样。
       去年底朋友的母亲去世，我回村祭奠，两年多没见氓蛋儿觉得他苍老消瘦了许多。我问他多少岁了，他说68了。据村里人讲，从未见过氓蛋儿生过病，吃过药，噢，也许是上帝的眷顾吧。回家后我脑子里常常浮现出他的面容，我想他还能放几年羊？如果有一天放不动了该咋办呀？谁还给他一口饭吃呢？我无法给出答案。
       据村里人讲，氓蛋自今没办个身份证，也从没人给他申请低保金，救济款，他也从没向政府伸过一次手，要过一分钱，好像他压根儿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他是一个外星人似的。

啊，憨憨的氓蛋儿呀，在当今社会很难找到第二个你呀！
       2O08年我曾为他专门写过一首诗——
       憨憨的你已不在年轻
       岁月风霜染白你的两鬓
       三十多年未曾见到你呀
       站在我面前的你竟是一位憔悴老人   
       
       叫一声我的小名儿你伸过手臂
       一双铁锉般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
       列开满嘴黄牙不停地嘿嘿笑
       噢，谁曾想你还是孤身一人

从六七岁起你就跟着父亲放羊
       羊鞭子一攥就是六十多个年头
       春夏秋冬，风寒雪雨无怨无悔
       牧羊将伴你走完全部人生

村里人谁还能瞧得起你呀
       熬阳婆的艰辛只换的一个楞
       一辈子没挣下一间土坯草屋
       百家饭千家衣寄人篱下低人一等
       
       分别时我轻轻唤你一声三叔
       你的两眼分明挂着激动的泪痕
       大概因为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你呀
       这本该属于你最起码的尊称
   
       啊，老羊倌呀，可怜的老羊馆
       但愿你下辈子不再卑微辛劳一生
       啊，老羊倌呀，可怜的老羊倌
       祈求你下辈子有儿有女有妻有家不再是个梦

啊，老羊倌呀，可敬的老羊倌
       黙默奉献，不求索取，无怨无悔
       那可正是咱中国老百姓最伟大可贵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