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孩子
大概有十多年时间没有抱过女儿了。
十几年前,大女儿还是上学前班的年纪,每次从学前班回来,一个大大的书包压在嫩苗上,看着是在心疼,便将她和书书包一起抱起来,有时候干脆让她的两只小手挂在脖子上,再用一只手在下面扶着,我们称之为挂包包,就这样一路嘻嘻哈哈,一路的辛苦也就瞬间化作乌有。
自从孩子上一年级,抱的次数渐渐少了。一方面是觉得孩子大了,还是让他自己锻炼锻炼好些,平日活动本来就不多,上学放学加起来,一天最多就是四里多路,比起我们小时候一趟就是两三里路轻省多了,便最多只是给她将书包背着,风里雨里就这么过去了。有时候孩子偶尔撅嘴想让我抱,但我总是以娃大了啊要坚强啊之类给应付过去,似乎并没有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上学不抱,回到家里似乎更没时间抱了。一天比一天多的作业将孩子的时间占的慢慢的,别说是抱孩子,陪着孩子看动画片的时间都相当地稀少了,说好了每天给她讲一个故事的,有时候也没坚持下来。6点放学,8点半睡觉,中间的时间除过作业之外,大多都是我一边忙着做饭做家务,孩子则是一个人找一片纸涂鸦,或者是将小时候早已玩过的布娃娃啊,小狗啊小熊啊找出来,给他们身上缠些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现在想起来,孩子的天空真是太贫瘠了,以至于孩子有时候觉得看苍蝇也是一种乐趣。
那是前一个星期六,我正在做饭,孩子突然高兴地跑到我面前,说:
爸爸,苍蝇可好玩了。
怎么个好玩法,苍蝇脏死了。
于是孩子就一边笑一边模仿起苍蝇的摸样,一会儿搓搓腿,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伏着身子做苍蝇走路状,一会儿又将两只小手背在脊背上做震动翅膀的样子,还真的像只苍蝇。
你啥时候看见的苍蝇,我咋没看见。
做作业的时候,两只苍蝇飞到窗台上了。
它们没咬你吗,老师说苍蝇有病毒啊。
他们在窗台上打架,一只蚊子举起两只手打另一只蚊子,嗡的一声就飞走了,只剩下一只苍蝇了。
孩子说着说着,好像感到很是惋惜。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孩子的寂寞,两只苍蝇竟然都能成为孩子的朋友。
于是突然有了将孩子抱一抱的想法,突然走到她身边,忽地一下将孩子抱了起来,老天,孩子竟然已经高了很多了,小时候的孩子头比我高不了多少,两只小手正好圈着我的脖子,现在不行了,从我头顶高出很多,加上孩子本来就长的细,调整了半天才掌握好平衡。
用你的手抱抱我的脖子吧。
我甚至有些祈求孩子了,甚至还缠着孩子让她和我挨了挨脸……以前的时候总是孩子缠着找着要我抱,现在长期不抱孩子,好像孩子对我的怀抱已经遗忘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心酸了。父母对于孩子的付出看似是爱孩子的无私的,其实从内心里讲还是有似的祈求有所回报的,虽然这一种回报并非物质,而是希望孩子长大以后还能够像小时候一样没有疏离没有距离,但是现实中确实百分百做不到的,就比如这小小的一个怀抱,长大了以后,无论是孩子还是我们,都是不可能的了。
这些关于孩子的记忆,随着岁月的磨砺,一颗柔软的心也慢慢粗了。眼看着孩子长大,个头冒得比自己还高了,关于孩子成长的焦虑,犹如一把火,一旦点燃,反倒更加难以熄灭。
看到孩子睡懒觉,仿佛就看到光阴从水龙头里哗哗哗流个不停,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地理化学,政治历史生物,天啊,这么多课程这么多作业,孩子怎么能睡得下去?七点叫醒她,六点叫醒她?
最终在六点半叫醒了酣睡中的女儿,女儿揉揉眼,腾地一坐起来,又咕咚一声睡下去。
快起来写作业啊,一个小时一门,都要写大半夜。
女儿继续睡的地老天荒。
终于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各种唠叨终于喷薄而出,孩子大怒,摔门而去。孩子终究是离我们是越来越远了。
由此,又想起一个故事。
故事就发生在我们丰阳城里,说是中街一个卖烤红薯的,在城里卖了三十年红薯,走街串巷,香飘满街,买者当然也是甚多。三十年后的某个大雨天,这个卖烤红薯的老人才终于碰到了一个憨厚的中年人,一次就没了三斤,说是要没回去让他爹尝尝,这么软这么香,老爹一定喜欢。卖红薯的老头好一阵感慨,没要那人的钱,而且从此收摊回家,因为在他卖红薯的三十年里,大多数人都是梢一些回去给自己的孩子,要不就是捎给丈夫或者妻子,而从来没有见过给父母买烤红薯的人,这是三十年来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个。
这个故事也许与孝无关,与道德无关,因为这就是人生的现状。无论我们如何爱孩子喜欢孩子,但孩子总是要离开我们。
我们遇见孩子,孩子遇见我们,从时空概率看已经是很大很大的缘分了。既如此,何不放下对孩子成长的焦虑,试图回到女儿的童年,只多想着她还是个孩子,明明知道再也抱不动她的身体,却还在心里总要抱起她,总怕一放手,孩子就变了。
抱抱孩子,伸开双手,抱一抱孩子大小的虚空,孩子自己会成长为一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