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场人家(四十七)
作 者:乔 永 星
图 片:选自网络
回到老家生产队,时间不长,杂七杂八的生活,领了不少。夏天一到,是队里修船,油船的最佳时期。修船者,看似简单,工序一环套一环。环环马虎不得。木船被拉上岸,置于厂(敞)中,千疮百孔,木腐钉锈。似一病入膏肓之人,若不动大手术,去腐除朽,而后清理道道伤痕,刮骨磨光。敷衍了事,遮遮掩掩,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则应付得了一时,而不能长且久者,经不起水之浸泡,霜冻侵袭。董师傅从事木工多年,评心而论,经他手所出的家具,如桌椅条台凳等,无论从造型,还是美观程度,都称不上是上上之品。究其底里,自学艺以来,足不出四邻八舍,业不离东庄西庄。农户人家,做个木器家什不易,要先备下材料,计划经济年代,没有什么木材供应之说,唯靠家前屋后长些槐树,楝树,榆树等为材料。没有电动工用具,全靠手工,锯铇凿砍。那老槐树料子,硬且瘢疤虬丝多而杂,没有精工细琢,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做出高质量的家具来。手艺人有规矩,由不得你精工打磨。一张椅子,必得要一个工日完成,正规大桌子,八个工完成,离开这个谱,自砸饭碗,况且原材料尽是树树棍棍,全靠手艺人刀砍斧斫,一锯一铇,一凖一眼地完成。手艺人苦,一早到主人家,三刨两咽地吃完早饭,来不及一过烟瘾,烟袋锅子一磕,小褂子一甩,一点不能懈怠,偷懒。俗说慢工出细活。哪由得你慢慢地磨,细细的铇。因此,远近皆知董师傅手艺粗而快,东西不太敢恭维。殊不知,手艺人的眼泪,有时常朝肚里流。人说董师傅最拿手的是车、船、农用具犁耙,翻爬,大盖,板锨等。尤其新做耕田的犁,从选择不规则的大件犁身,到犁底,犁稍等,用牛的无一不说称心合手。修船一行,更是驾轻就熟。今年修船,是三年一大修之年。材料备足,主要是贵如金的杉木,已到家入库。库中有料,做事不慌。队内六条木船,两条水泥船。是队里主要交通工具。水乡船是路,路是桥铺成。队内的出出进进,运稻把、麦把,运河泥开河泥。划渣罱泥,全靠船当家。出外完公粮,卖棉花,运化肥农药,食品站装粪,全靠几条船大立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船乃生产队三大农具之一。时下风车因抽水机的介入,地位逐步削弱。水乡的船,是农民的魂。它承载着希望,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每天的清晨,没有城市的喧嚣热闹,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更听不到声声的叫卖,生产队的苏醒,从升旗开始,从袅袅炊烟开始,从小舟轻摇,篙子点处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是熟悉的面孔,田里的色彩,紧跟四季的步伐,春之绿,夏之黛,秋之金,冬之银。更迭变幻。乡下人,在为温饱而奔波,而流汗,而辛劳的年代,不求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美好、点缀自己的生活。未经侍弄的花草,自生自灭,不在花盆里,花园里悠闲安逸。篱边,墙角成了它们安家之所。没有闲情逸致,任其疯长。队房前的小池塘边,每到春临,倒是柳吐绿。桃染红。是我经常光顾之所。没有文人的雅趣逸致,秘密只在我心里藏着。从池塘边的柳树下,知青屋一览无余。常看到一倩影,来到小河边,洗衣,淘米。天渐渐地暖了起来,她还会卷起裤腿吧,赤脚蹲在水码头上,还看得见用树枝拼凑起来的桥板,一颤一颤的,似不堪重荷。她却全然不顾,还有意式地用双脚抻几下子。她也有童心,丢下衣服不洗,捧起一抔清水,向河中的鱼儿洒去,水中现出一灿烂的的笑,少女的清纯美丽,浑然天成的五官搭配,镜子面似的河水,那人,在涟漪中一波一波地似向我走来。我知道,她是吕芳,我心中的女神,钦佩的老师。脑子不做主,遐想满天。如果不是二凤,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爱她,追她,哪怕有天大的难处,我也会百折不回。既生瑜,何生亮。苍天为我,不,是艰辛的生活,知青的插队下放,给我带来了他们。我走近了他们的世界,那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二凤子,恋人,疼人。无微不至地关爱,欲拒不能,唯顺而受之。二凤子的心,我懂。可我的心,二凤子不全懂,自从我为知青挑担,除夕之际,同吕芳一路同行,言语交流沟通,共同的文学爱好,同样的初中学历,阴差阳错,命运之舟,同校而为同队,读书而为改造。为邻皆成社员,尤其任保管员后,她晒花,我搬包,她採菇,我打包,天天见面,日日谈心。同坐一处为学生,听守成老师授课。我真希望那情那景,定格成永恒。扑通一声,浪花四溅。不好!有人落水。我眼疾腿快,百米冲刺,如箭在弦,直向河边射出。来不及脱衣,来不及多想,脚被碎砾划破,血流如注,我浑然不觉,救人要紧,一个猛子栽了下去。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