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23 孙少平误把兰香当成了晓霞

省煤炭工业学校创建于一九五十年代初期,后来陆续改扩建,占地一百多亩,一九七十年代中期以来,为全国十二个省区培训近千名干部职工。无论学校规模,教学设施、娱乐设施、读书环境等等,在我眼中都是大观园一般的世界。我的人生,从双水村——石圪节——县城高中——黄原——大牙湾煤矿,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都离不开父母、大哥的关怀。还有曹书记、师傅王世才、惠英姐、雷区长等等,他们都是在我人生旅途的最关键的时刻,拉了我一把的贵人。尤其是晓霞,她不单是我灵魂的伴侣,更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是指引我航行在人生海洋的灯塔。

现在,到了这样一个天堂般的学府深造。这在十年前不敢想,在一年前没想过的人生大目标,在不期然中成为现实。当初,在大牙湾艰苦的掏炭工作中,为了学习更多的煤炭专业知识,我只是想复习功课,考个函授,业余学习。做梦也没想到,矿上竟然让我脱产带薪来学习。在这样一个美好而欣欣向上的环境里学习,我真有点醺醺然了。

大学与高中的学习环境截然不同,校园的美丽,文化娱乐方面的丰富,让我一时间竟然有点找不到北了。就像到了一个陌生环境转向,我的内心,我的思想,我的精神世界,好似都转向了。然而,上第一节英语课,课程的难度是我却步了。我们那时的高中,根本就没学什么英语,望着那些曲柳拐弯的字母,奇怪的发音方式,我是一头雾水。还有高等数学,都是我非常怯场的课程,这些差距的存在和阻碍,使我很快进入了冷静的自我检讨状态。要迎头赶上,老师讲课的进度,不下一番苦功夫,确实是蜀道之难啊!

这里毕竟不是繁花似锦的街市,更不是刚从十年混乱中走出来的胸无点墨,一心致富,甚至是以吃饱饭为人生目标的村夫俗子们聚集的市场。这里无论经历过什么样坎坷不平,走过来的师生、员工,都在这时代的春天里,昂扬而蓬勃,激情而向上。

在这里,我真正进入了一个专业学习的进程模式,它所涉猎的知识在没有进校之前,还真是隔山看景,难以见识其美丽与繁丰。尤其是英语、高等数学、理论力学、材料力学、煤矿地质、机械设计基础等等学科,让我真正见识了学有所长,学有所专的知识分子,在传授知识时的魅力,以及对于传道授业之精神的敬畏。当我了解到有些老教授曾经在历史运动中遭受不公,且持续二十年之久,才得以解放,而重返教坛,禁不住泪流满面。

回想自己在黄原揽工,所受的那点苦,真心算不了什么。尽管被石头磨破了手掌,磨破了脊背,比起那些二十年遭受不公待遇的老教授们被列为敌人,被关进“牛棚”的精神加皮肉之苦的历史苦难。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学生,做个揽工汉,受点皮肉之苦,可谓是无知而懵懂时期的一种修炼吧!正是那段岁月的修炼,才是我能够在大牙湾煤矿毫无疑惑地立足,并受到师傅、雷区长、李矿长等人的青眼相看,器重、帮助。他们都是对我有再造之恩的贵人。

这次走进煤炭工业学校学习,是我人生旅程中不可小觑的加油站,开课一个多星期了,我每天都处在亢奋之中,对于知识的渴求和兴趣,远远胜过从小学到初高中时代对于学习的需求和渴望。也许是经历过了黄原揽工,大牙湾掏炭,更懂得了知识对于生产和劳动的重要性吧!尤其对采掘机械、材料力学、煤矿地质等学科,格外兴趣盎然。

英语和高等数学是我的短板,不得不额外给予关照。兰香在数学和英语方面都是强手,上周末,兰香和仲平来学校看我,我已经悄悄背着仲平向兰香求助,我们相约在周末的闲暇里,兰香抽出一两个小时,为我解惑积存了一周的学习难题。

兰香奇了一辆八成新的男式永久牌自行车来找我,我眼前一花,忽然觉得是晓霞来了,便脱口喊道:晓霞!

兰香诧异地喊我一声:哥,我是兰香呀!

我猛然惊醒,口吃道:兰……兰香,你咋骑车来了(以前她都是坐公交来的,说是很方便)?

哥,这是给你的。以后周末你可以骑车上街转转,有啥问题,我们也可以在其他地方见面探讨。兰香说着,顺手把自行车推到我面前,说:从现在起,它就归你支配了。

我接过车子,顺势一迈腿骑上,在校园的林荫大道溜了一圈,坚硬平坦的水泥路面,感觉轻松舒适。忽然想起在石圪节上初中时每天放学回家,蹭金波的自行车回家,我们和骑一辆自行车轮流蹬车往家里赶。那弯弯曲曲,坎坎坷坷的土路,真可谓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呀!初中两年下来,金波上初中时他爸给买的新自行车,就被我们两个折腾得散了架。到了高中,金波在黄原地区当司机的爸爸只好再给金波买回一辆新自行车。高中两年,每个周末回家一次,金波我俩依然是和骑一辆自行车回双水村。

兰香见我骑着自行车若有所思,一副深沉模样,笑着说:哥,咋样啊?

好着哩。比县城回咱双水村骑车子,舒服多了。这车子也很好。

哥,金秀来信了,说她休假的时候,想来找我玩儿。哥,你要多给金秀写信哩,她到大牙湾,还不都是为了你呀!现在她自己在矿上,你再不多体谅人家,可真有点无情无义了。

兰香的话让我着实有愧于金秀,来学校两个星期了,昨天才给金秀写了一封不关痛痒,只是限于礼貌和报平安的问候信。信中没有丝毫的爱恋和亲昵的话语。

而金秀则在离开大牙湾的第二天,就写来了信,信中虽没有一句半句思念的话语,但字里行间注满了一个女孩子的情思,那言外之意也是明了的。今日,兰香如此说,我更加感到愧对金秀。可是,我又那么地惧怕给金秀写信,更不愿面对金秀炽烈如火的爱情。想到此,我说:兰香,咱先不谈金秀,说说你和仲平吧!仲平这个星期没回来了呀?

兰香开心地笑了,说:哥!我都忘了给你说了,他被单位派去“科大天体物理中心”学习了。有可能的话,他打算报考那里的博士,他打算在“相对论天体物理”与“高能天体物理”方面有所成就。

兰香说的天体物理,我不懂,只好点点头,说:哥佩服仲平这样的青年。哥现在连普通高等数学都弄不懂。兰香,哥有你这样的妹妹,真是值得骄傲啊!也是哥的福气,不然,这什么高等数学、英语,还真是把我给困住了呢。

兰香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哥,其实你比我聪明,只是没遇到好时候而已。就像大哥,其实大哥也是学习的好材料呀!

是呀!不过大哥现在好歹也是咱双水村的头面人物了,自从大哥出资为村里修建了小学,全村的大人娃娃,谁提起大哥,不伸大拇指呀!就连王满银那个二流子,也在大哥的感召下,“改邪归正”了,如今,已在砖厂里把活儿干得风生水起了。不说别的,我是为大姐高兴呀!

哥,要说起来,咱们姊妹四个,比起我们的爸爸妈妈,也算是遇上了好时代。哥,若时光倒流十年,姐夫因为贩卖老鼠药,被公社劳教那会儿,那个周末,我和金秀从石圪节回家,一走到罐子村,就被姐姐拦住为她家罩门,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哭得那个伤心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痛,为姐姐嫁了王满银那样一个不务正丈夫冤得慌。

我们一谈起这些话题,似乎有点说不完了。不说了吧!好在,无论怎样,都过去了。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用知识武装头脑,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就是也要用知识来武装掏炭工们的头脑,提高机械化采煤程度,以改变我那些工友们在井底下死力的命运。来煤炭学校虽然时间不长,但哥是深刻体会到了知识和科学技术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工作中的重要性。

兰香望着我,说:哥,你说得对,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他曾指出:“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固定资本的发展表明,一般社会知识,科学技术,一旦运用到生产过程,就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哥,无论我们做什么工作,都是劳动者。

兰香走的时候,说:哥,金秀下周可能会来,你要对人家热情点儿啊!哥,按说这些都不该是我做妹妹操心的事儿。可是,谁让我是和金秀一起长大,又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支持她跟养民分手呢?至如今,你对人家的态度,说句实话,我可是真有些失望呀!哥,你要认真考虑这事了,再不能沉迷于思念,混沌度日了呀!

兰香是担心我,才极力促成金秀跟我恋爱,她不忍心看我沉浸在思念晓霞梦幻里,熬煎自己。唉,都怪我,我怎么会把兰香当成晓霞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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