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北巡建避暑山庄

清初,避暑山庄所处位置无汉语地名,蒙古语称“哈仑告鲁”,汉译为“热河上营”,因为在其东南5公里武烈河下游岸边有一处“蒙汉村窑聚落”,时名“热河下营”(注:阮葵生:《热河源记》、《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四帙,页974;参见光绪朝续修《口北三厅志》“围场”。)。当时热河的人文环境诚如圣祖、高宗指出的“名号不掌于职方,形胜无闻于地志”,为“自古塞外荒略之区”(注:清圣祖:《御制避暑山庄记》;清高宗:《御制溥仁寺碑文》。)。“热河”一词原是“土著”对今承德市武烈河的俗称,因武烈河上源及沿流“多热泉,冬亦无冰”而得名(注:阮葵生:《热河源记》、《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四帙,页974;参见光绪朝续修《口北三厅志》“围场”。)。清圣祖在这里构建行宫后,“热河”又成为行宫所在地的代名词。康熙四十年(1701年)十一月十四日,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随驾。清圣祖自北京启銮赴遵化马兰峪祭谒孝陵,沿途停留10日。清制,祭先帝陵“皇上亲诣,礼成七日,遣皇子、遣官恭代三日” (注:清光绪朝续修《大清会典事例》“祭谒”页196,中华书局,1989年。)。礼成后于十二月初三日自息烽口出巡塞外。圣祖此次谒陵不仅亲诣,且于礼成后出长城,时逢年关,风寒不避,其中应该另有原因。圣祖此次北巡路线是出息烽口经中六沟、七沟、喀喇河屯、两间房,入古北口回銮(注:均见《承德府志》“巡典”一。)。绕行一周约100公里。自七沟至喀喇河屯必经“哈仑告鲁”(以下称热河上营),此行目的结合此后开始筹建热河行宫的事实,可以推断圣祖腊月出巡塞外与行宫选址“履勘”有关,据《钦定热河志》记述,自七沟至喀喇河屯用时两天,两地相距不过30公里,可知途中驻跸一天,意在考查选址,这一天是康熙四十年十二月初八日(1702年1月5日)。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六月十六日,奉太后同去,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圣祖经古北口出巡塞外,至闰六月十四日驻热河下营,沿途停留28天(注:均见《承德府志》“巡典”一。)。扈从者有大学士吴琠、张玉书,吏部尚书陈廷敬,礼部尚书李光地,工部尚书王鸿绪,侍郎张英,副都御使励杜纳,起居注官揆叙、张廷玉、满保等,皆长于“勘舆相地”、“考校地理”,其中还有擅长测量计算和对生态地理颇有见识的西洋传教士闵明我、刘应二人(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散佚康熙起居注册”,康熙四十年十二月庚申,四十六年闰六月甲午。闵明我,原名 Philippe Marie Crrimardi,由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推荐,时任钦天监监正。刘应,原名Ciaude de Visdelou,曾任皇太子胤礽老师,汉文造诣颇深,事见《畴人传四编》卷四。)。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上元节过后,工部、内务府即率属员齐集热河下营,测量、绘画、构图、设计,各司其职,同时根据圣祖“省输挽之劳,宜就地取材”之旨意,开始备料采办事宜(注:清华大学图书馆藏《工部来文》康熙四十一年七月壬子“圣祖朱批”;四十二年正月壬戌“圣祖朱批”。)。六月初三日,圣祖出古北口巡视,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二十五日驻喀喇河屯,召集会议,审阅图谱,听取筹备奏闻,面谕营造要旨,赐宴慰勉素有劳绩者。圣祖在此停留4天,于六月二十九日回銮(注:清汪灏:《随銮纪恩》,《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参阅《承德府志》“巡典”一。)。回銮原因是北京驰报皇兄裕亲王福全薨。圣祖遄行2日,七月初一日抵京,“哭临裕邸,情礼备至”,初五日发丧,初六日皇帝即启跸复巡塞外,直驻热河下营(注:清汪灏:《随銮纪恩》,《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参阅《承德府志》“巡典”一。)。这期间有三个问题值得分析说明:其一,圣祖回銮匆匆,是为裕亲王送葬;复启跸匆匆,是为塞外行宫工程。故复巡塞外后,于七月十一日便移驻热河上营,下榻施工现场(注:《承德府志》“巡典一”记作“丁卯”,与后面记述时间不符,从蒋良祺《东华录》及王先谦《东华录》改正。)。其二,圣祖以往北巡及热河行宫建成以后北巡,均恭奉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同行。此次及其后一段时间北巡,皇太后皆留居北京畅春园。说明自四十年至四十八年的9年间,圣祖北巡无暇侍奉皇太后,主要精力用于理政视事和行宫施工事宜,木兰秋狝也仅举行了一次。其三,亦是本文主要考定的问题。史载,圣祖于“七月甲子(七月二十日,1703年9月1日)自热河上营赴汤泉”,汤泉距离驻地35公里,3天后回驻热河上营。由于史籍记述过于简单,此处留下值得考定的问题:工程筹备紧张,诸事需皇上钦定,圣祖因何去汤泉且在那里停留3天?据《大清会典事例》卷四记载,“每有祭礼,皇上、诸王、大臣皆先斋戒,皇上沐浴三日”。皇朝对斋戒的要求十分严格,务要远离尘嚣,“届日不谳刑狱,不宴会,不听乐,不宿内,不饮酒茹荤,不问疾吊丧,不祭神扫墓”(注:清李振棫《养吉斋丛录》卷二一。)。可以推断,圣祖于甲子日赴汤泉系作斋戒。试想,当时的热河上营仍是荒原漠漠,野草凄凄,其间设置工役营帐,决无斋戒所。只有距离甚近的汤泉是斋戒沐浴的最佳选地,且圣祖熟悉该地,曾多次恭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在那里驻跸。那么圣祖因何事斋戒3日?无疑是为热河行宫的奠基开工仪式。仪式中不仅要恭祷天地,亦需颁告誓词,号令职司出色地完成任务。其尾词曰:“……惟尔群臣,其蠲乃心,齐乃志,各扬其职,敢或不共,国有常刑,钦哉勿怠。”(注:清李振棫《养吉斋丛录》卷二一。)这一天是康熙四十二年七月丁卯(七月二十三日,1703年9月4日),应该即是避暑山庄奠基开工之日。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六月乙亥(六月初七日)圣祖启銮北巡,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经古北口驻喀喇河屯,七月丙辰(七月十八日)驻热河上营,八月乙亥(八月初八日)回驻喀喇河屯。文中称避暑山庄所处位置为“热河上营”,驻18天。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五月丙戌(五月二十四日)圣祖启跸北巡(沿途巡幸,笔者),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随驾。六月丙辰(六月二十四日)(注:《承德府志》“巡典一”记作“五月丙辰”,有误,当年五月无丙辰日,漏写“六月”,应为“六月丙辰”。)直驻热河上营。七月乙亥(七月十四日)移銮喀喇河屯。这一年举行木兰秋狝,因巡视察哈尔蒙古,圣祖从张家口出围场回銮北京。文中仍称山庄所在位置为“热河上营”,停留19天。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五月戊寅(五月二十一日),圣祖出古北口直驻热河上营,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七月庚午(七月十五日)移驻喀喇河屯。文中仍称山庄所在位置为“热河上营”,停留52天,可见这一年工程的规模、进度均较大,停留热河时间长,并于当年十一月甲戌(十一月二十日)赴遵化谒孝陵,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随驾,出息烽口,经三道河、中六沟、二沟、黄土坎,驻跸热河上营,停留一天回銮北京。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六月庚寅(六月初九日),圣祖出古北口直驻热河上营,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七月壬寅(七月十二日)移驻喀喇河屯,然后“巡视蒙古地方”,安抚遭噶尔丹之叛的蒙古诸部。这一年未举行木兰秋狝,至十月庚寅(十月十二日)从蒙古地方回驻热河上营,乙未(十月十七日)经古北口直回銮北京,前后在热河上营停留28天。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五月己丑(五月十四日),圣祖出古北口巡幸,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皇十八子胤祄随驾。六月丁未(六月初二日)驻跸“热河行宫”,七月壬辰(七月十八日)移驻喀喇河屯,乙酉(九月十二日)入古北口回銮北京,在热河停留45天。文中对“热河上营”改称“热河行宫”。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热河行宫成为塞外的中心行宫皇帝在紫禁之外的驻跸所通称“离宫别苑”,“行宫”是离宫别苑的一种类型,指远离京师供皇帝出巡的宫禁。在“行宫”前冠以地名,则为一般行宫,非重点行宫,有时只称地名,不缀“行宫”二字。“中心行宫”是后人对功能、性质重要的行宫作出的标明,其含义不仅指该行宫规模巨大,构建精良,而且设施齐全,是皇帝巡幸期间日常起居、理政视事、典仪举行的处所。试看康熙四十八年与热河行宫相关的史事记载(注:均见《承德府志》“巡典”一。):四月丁卯(四月二十六日)圣祖自北京启銮出古北口,皇太子胤礽、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皇十子胤礻我、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随驾。五月甲戌(五月初四日)至热河行宫。辛巳(五月十一日)幸上板城,壬午(五月十二日)回驻热河行宫。丙戌(五月十六日)幸上板城,戊子(五月十八日)回驻热河行宫。六月癸卯(六月初四日)移驻喀喇河屯,乙巳(六月初六日)回驻热河行宫。七月戊戌(七月二十九日)自热河行宫启跸木兰秋狝。九月丙子(九月初九日)驻博罗河屯。戊寅(九月十一日)回驻热河行宫。甲申(九月十七日)自热河行宫回銮北京。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圣祖东巡盛京、吉林、黑龙江,仍以热河行宫为活动中心。五十年至五十三年(1711-1714年)的四年间,每年内两次北巡,亦以热河行宫为中心,并直回北京。这些记载标志着自康熙四十八年开始,热河行宫已成为清帝北巡的中心行宫,取代了喀喇河屯的历史地位。康熙五十年(1711年)热河行宫得名避暑山庄。热河行宫自康熙四十六年初成,四十七年启用,四十八年成为塞外中心行宫,到五十年,圣祖对其“胜境总观细赏”,遂有感而发,赐名“避暑山庄”,标志热河行宫的营建工程基本结束。四月二十二日圣祖自北京启跸,上奉皇太后同行,皇太子胤礽、皇五子胤祺、皇旗子胤佑、皇八子胤禩、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随驾。四月二十八日出古北口,五月己丑(五月初一日)驻跸热河行宫。七月二十九日自热河行宫启跸行围,秋狝毕,于九月初三日驻博罗河屯,九月辛卯(九月初五日)回驻热河行宫,九月辛丑(九月十五日)自热河回銮北京(注:均见《承德府志》“巡典”一。),前后在热河行宫驻跸72天。  圣祖为热河行宫赐名“避暑山庄”的原因,除有借“避暑”之名行“谋政”之实以外(注:〔朝鲜〕柳得恭:《滦阳录》卷一。),另有四点原因可供考虑:其一,如实概括行宫的地理特征。热河行宫占地面积约564公顷,其中宫殿区,包括康熙时期构建的万壑松风、前宫、阿哥所、帑档房、仓房和乾隆时期增建的松鹤斋、福寿园、钱粮处,占地面积约24.5公顷。湖泊区包括如意湖、上湖、下湖、澄湖、银湖、镜湖、西湖、长湖、半月湖9处水体,水面约30公顷,加湖堤、岛屿和相连陆地的面积约66.9公顷。平原区以万树园为主体,包括西、北、东三侧界景占地面积约31.6公顷。山峦区面积441公顷,约占行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可见圣祖以“山庄”赐名是十分贴切的。其二,清皇室入夏园居的生活习惯。满族及历史上的女真人素以北温带山地丘陵为生活区,长期形成“夏居山林”、“秋采山珍”之习俗。大清定鼎中原以后不习惯城市生活,初以北京南苑、西山为生活区,故摄政王多尔衮“长驻塞外喀喇城”(注:《清史稿·世祖本记》,顺治七年九月。)。顺治六年(1649年),多尔衮“加派钱粮”筹资在塞外修建“避暑宫城”,七年七月曾解释说:“京城(指北京)建都年久,地污水咸,春秋冬三季犹可居止,至于夏月,溽暑难堪。但念京城乃历代都会之地,营建匪易,不可迁移。稽之辽金元曾于边外上都等城为夏日避暑之地,予思若仿前代造建大城(指大型行宫),恐靡费钱粮,重累百姓,今拟止(只)建小城一座,以便往来避暑,庶几易于成功,不致苦民。”(注:《大清世祖章皇帝实录》卷四九。)多尔衮的话表明了清皇室的生活习惯。塞外避暑“小城”即“喀喇城”,当年九月多尔衮病终于此。顺治八年(1651年)世祖北巡于此驻过一次。康熙十六年(1677年)圣祖将原行宫扩建为“滦阳别墅”,即是一度作为塞外重要行宫的喀喇河屯。其中构园主体亦为山林,辅之以滦河水体。其三,园林构成向以山水为主,故有园林“无山不俊,无水不媚”,“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理念,这一传统来源于人类对自然界的审美共识和生活体验。圣祖修身以中华传统文化为宗旨,一生乐此不倦,在御制《避暑山庄记》中标榜自己身居至尊,不忘“泉林抱素之怀”,在钦命36景中有19景因山而题或题于山居之中,遂为倾心构建的园林定名“避暑山庄”。其四,在皇家园林蓄养野牲,招引山禽水鸟,辟置果圃、田畻、菜畦,建筑物仿山野民居,造景集历代园、囿、圃于一园,遂开一代综合园林景观之先河。圣祖题名“山庄”不仅是对其园林意境的本质概括,亦试图提高园林的传统文化内涵。避暑山庄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建成于乾隆五十五年,历时87年。避暑山庄占地564万平方米,环绕山庄婉蜒起伏的宫墙长达万米,是中国现存最大的古典皇家园林。相当于颐和园的两倍,有八个北海公园那么大。与北京紫禁城相比,避暑山庄以朴素淡雅的山村野趣为格调,取自然山水之本色,吸收江南塞北之风光,成为中国现存占地最大的古代帝王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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