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硫市的年味
无论多么远的远方,无论多么大的风雪,无论多么曲折漫长的路,腊月底的这几日,所有站台都挤满了喜悦与期盼,所有回家的路,都洒满了欢欣与笑语。
一张小小的车票,一则告归的信息,连接亲人望眼欲穿的视线,他乡的游子,将漂泊的辛酸装进行囊,心怀无限急切,奔赴一个同名的地方——故乡。
回家过年,是一件幸福的事,但家乡的年味已失却了往昔的那份美好与热烈,“年味淡了”,成为人们的口头禅。但是,记忆中的年味像家乡设定的密码,被岁月的指尖在一年的末端准确输入心中,打开了游子最深情的眷恋。
在家乡硫市,曾经那浓浓的年味,让人无比怀念。
记忆里,在那个古称为“硫瓷坑”的地方,过去交通闭塞,发展滞后,人们固守着一方贫瘠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静而又辛苦地生活着。或许正因如此,硫市人更注重传统节日赋予平凡生活的意义,虽谈不上大肆操办,但一定会倾其所有,让节日过得更像节日的样子,既可以视为一种对自我的犒劳,也可以算得上对祖先传下来的习俗,保持一种虔诚的态度。春节,作为一年中最大的节日,自然要过得热热闹闹,富有十足的仪式感。
进入腊月,硫市的家家户户就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事儿,一派热闹与祥和的气息在各个村落弥漫。趁着一年里最后几个晴朗的日子,女人们忙于浆洗洒扫,清晨,她们或者在池塘边、水井边,高声笑语挥舞着木槌,搅动腾腾的热气,一大盆衣被褪去了旧年的尘埃;或者头裹一块旧帕子,握着一根长长的扫帚,认真而细致地拂去墙上屋角的泥垢。男人们则操持着家里的大事,家有鱼塘的则呼朋引伴干塘捉鱼,用稻草在塘边烧一堆火,烤热手脚就下到塘里,将大大小小的鱼儿全部捕捉上岸,爽朗的笑声里尽是“丰收”的喜悦。
“杀年猪”是那时农家迎新年的一件大事。整个腊月里,几乎每天凌晨,在硫市的村落里,总会有此起彼伏的猪嚎,伴随着鞭炮声声,越过低矮的屋脊,回荡在寒风凛冽的原野,生动着农家的日子。对许多农家来说,杀年猪也许要用来应付一年里欠下的旧账,预备来年孩子的学费,但是,一份付出,一分收获,尤其在辞旧迎新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暂时忘却忧愁与烦恼,欣享这一刻的富足与丰腴。
不管天气阴晴雨雪,祥和与温馨的气氛都会越来越浓。选定一个日子,一家人走上四五里的乡间马路,来到硫市街头,挑挑选选,看货比价,好好地采购一番。等到回家时,肩上挑的手中提的,都是满满当当的年货,有火红的对联,有一家人穿的新衣服,有一块十几二十斤重的上好猪肉,有几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有各种各样包装好看的糖粒子、饼干,还有香喷喷的瓜子、花生、雪枣、麻花等等等等。小孩跟在大人的身后,兴奋地像一匹脱缰的小马。腊月,从小镇硫市通往各个村落的窄窄的土马路上,总是人流如织,老老小小的欢声笑语和凑热闹的尘土交织在一起,四处飞扬。
寒风夹杂着雪粒敲打着灰旧的瓦片,低矮的屋舍掩饰不住经年的贫寒,但“年”仿佛让硫市有了生气,有了足以抵御清贫岁月的勇气。石磨被推得呼呼转动,锅碗瓢盆被搬弄得叮当作响,熊熊燃烧的柴火映红了灶房,灶台上的油锅涌动着滚烫的波浪。油炸的豆腐、鱼块、橘皮肉,清蒸的肉圆、糍粑、老母鸡,一碗碗,一盆盆地端出来,浓酽的香味四处飘荡。
美好的除夕终于来临,365个日子被糅合成喜悦与吉祥,缭绕在硫市的大地上。
人们寒暄着、问候着、忙碌着,质朴的话语传递相聚的欢欣,真诚的笑脸淡化了境遇的好坏,,火红的对联擦亮了斑驳的门楣,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驱散了所有辛酸苦累,当大碗的菜肴摆放了满满的一桌,一家人便围坐一起,在歆享美食的同时,互道安康,互诉心事,互赠祈愿,那种愉悦、喜庆与幸福,便将年味酿成一杯浓香的酒,让人们深深沉醉。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走亲戚,拜街坊。按照这样的顺序,正月里其乐融融的大拜年便拉开了序幕。那时的拜年,不在礼物多少,登门就是贵客,好酒好菜只要家里有,就全不在话下。有时,甚至是一大家族,扯着长长的队伍,翻山越岭,风里来雨里去,热热闹闹地走亲访友,每家每户,至少要留宿一晚。除了放开肚皮吃好喝好,还要围炉夜话,将美好的往事仔仔细细地重温一遍,让亲友的情谊在年节时分恢复到应有的浓度。
硫市的年味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美好,忘记艰辛,忘记贫困,忘记烦恼与苦涩,硫市人将乐观与憧憬,写在了年头与年尾。
时至今日,这样的年味恐怕只能在记忆中怀念了。物质的丰盈让日常与节日之间,已然没有了明显的差异,“舌尖”上的年味自然就淡了。通讯与交通的便捷,让昔日的相见与离别变得更为简单快捷,年节时的思念与等候,也就不再是那般深刻得让人难忘。而人情的淡化与世俗观念的改变,让过年时分人与人之间,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感。
怀念硫市的年味,怀念一场远去的时光盛宴!